聂广义一上飞机就紧张，幸好他是那种比较能装的人。</p>
酷酷的外表，加上一丝不苟的装扮，周围的人也看不怎么出来他的异样。</p>
聂广义做过深入的研究，飞机起飞和降落的时候是最危险的。</p>
平飞阶段，基本上都是自动巡航，飞行员甚至可以从驾驶舱里面走出来熘达，出事的概率极低。</p>
聂恐飞早早地做好了心理建设。</p>
起飞的这个过程，他可以依靠天才的强大意志力，强行稳定自己的情绪。</p>
等到飞机快降落的时候，他再把那封信拿出来，好好气一气自己。</p>
这样一来，整个飞行行程，就可以圆满结束了。</p>
想法是好的。</p>
计划是赶不上变化的。</p>
飞机才刚刚开始滑动，都没来得及从廊桥开上跑道，聂广义整个人就紧张到质壁分离了。</p>
他低估了一周之前双发失效返航，给他原本就有的恐飞带来的二次心灵创伤。</p>
他开始不停地冒冷汗。</p>
他很想说点什么，或者喊上两声，给自己减压。</p>
周边都是人，这么做就是疯。</p>
聂广义不断地做着深呼吸，仍然不能缓解自己的情绪。</p>
他知道这样下去不行。</p>
很快就有人会看出来他的问题。</p>
聂恐飞是有原则的，头可断血可流，发型和面子万万不可丢。</p>
情急之下，只得拿出那封，准备在降落的时候，用来让自己义愤填膺的信。</p>
……</p>
从小到大，聂广义和聂教授的感情，一直都是非常好的。</p>
妈妈是那种会强迫他做很多事情的“虎妈”。</p>
爸爸一直都说，只要他高兴就好，开心比什么都重要。</p>
一开始，爸爸自然是说不过妈妈的。</p>
但是，随着他开始展露自己的天赋，渐渐地，妈妈也就强迫到没有什么可以强迫的。</p>
不管是学习成绩，还是兴趣爱好，他都有了远超同龄人的成绩。</p>
他一直都认为自己做得很好。</p>
通过自己的努力为自己赢得了自由。</p>
他总是能完成不可能完成的任务，考出别人不可能考到的成绩，让妈妈不得不答应他去长桥村过暑假或者寒假。</p>
这封信，没有把妈妈放火的原因，说得很详细。</p>
聂广义却是可以想象得到，妈妈是在什么样的一种情况下，放火烧了聂教授的工作室。</p>
那是他人生最肆意的阶段。</p>
高考都已经结束了，他都考出常人无法企及的成绩了，清华建筑都已经成了板上钉钉。</p>
在这样的大前提下，他把这些年的寒暑假，在长桥村偷偷做的模型，统统都给运回来，在聂广义看来，已经完全不会有任何问题了。</p>
然而，他低估了妈妈对爸爸一直支持五个伯伯的小孩念书这件事情的敌意。</p>
严格说起来，他才是导致了后来这一切事情的罪魁祸首。</p>
如果没有那一把火，爸爸自己做的模型就不会被毁。</p>
如果那个模型还在，就不会有改志愿的事情，更不会有后来发生的一切。</p>
学术造假的嫌疑也好，修改志愿的前提也罢，统统都不存在。</p>
聂广义是本着把自己气到无法思考的决心，打开聂教授放到失物招领处的这封信。</p>
最后的结果，却是摧毁了他这些年，强行用恨意建立起来的心理防线。</p>
古往今来，有爱才有恨。</p>
看完这封信，聂广义的情绪，当场就崩溃到了前所未有的程度。</p>
他抑制不住地放声嚎哭。</p>
他想要回家，想要去找爸爸。</p>
聂教授是他在世界上唯一的至亲了。</p>
他到底使用了多少冷暴力，才让聂教授变得这么小心翼翼。</p>
聂广义很想知道，双发失灵的那一天，聂教授是怎么出现在机场的。</p>
聂教授是不是一直都在默默地关注着他的动向。</p>
爸爸当时想了什么？</p>
又是怎么得到他飞机返航的消息的？</p>
“我要下飞机。我要下飞机。我要下飞机。”</p>
恐飞加上崩溃，聂广义的语言能力只剩下不断重复的五个字。</p>
声音不算特别大，却足以传播整架330宽体客机的前部客舱。</p>
舱门早就关闭，飞机已经开始滑动，这个时候说自己要下飞机，算得上扰乱飞行秩序、危害飞行安全。</p>
情况严重的还将面临刑事处罚，并应承担民事赔偿责任。</p>
这会儿，飞机虽然还没有起飞，但推出就意味着已经进入到了排队的程序。</p>
从登机口关闭开始算，飞机需要经过很多项检查，才能进入这个程序。</p>
乘务组首先需要和地勤确定的是，人员和货物的配载。</p>
配载部门根据飞机上的载客人数和座位分布，调整飞机的重心，做好舱单传输给机长。</p>
机长根据舱单的数据，操作飞行电脑。</p>
等到这些都做完了，机组再次和地勤确认数据，才能关闭舱门，真正进去等待起飞的序列。</p>
这个过程，如果一切都是按部就班的，并不一定需要特别久。</p>
反过来，如果已经关闭舱门推出去等待起飞，又回来重新打开舱门。</p>
由此造成的时间延误，就是要用小时开始算的。</p>
不仅所有的数据都要重新弄一遍，还有可能需要让所有的乘客都下飞机重新安检一遍。</p>
如果有人真的要在这样的时候闹着下飞机，甚至不管不顾去开紧急出口的门，那就绝对要刑事拘留伺候了。</p>
不知道算不算幸运，聂广义已然崩溃到了连行动能力全都丧失的程度。</p>
他只是喊喊，并没有真的要去打开已经关闭的舱门，也没有刚好坐在紧急出口的位置。</p>
除了一个劲地哭喊着要下飞机，聂广义并没有再做出什么过激的事情。</p>
即便如此，还是惊动了飞机上的乘警。</p>
聂广义所在的前舱，是1-2-1的座位配置。</p>
他在第一排的中间，乘警刚好就坐在他的旁边。</p>
在这种情况下，哪怕他只是小声滴咕，便衣乘警都能听得一清二楚，更何况他是直接嚎啕大哭。</p>
空姐把聂广义的情况报告给了机长，机长让乘务长去搞清楚第一排乘客的情况。</p>
每个国家对航空器关门重新开舱的规定，都是很严格的。</p>
但也不是关闭舱门之后，就绝对不能为某个人重新打开。</p>
更不是只要再开就一定会被拘留的。</p>
具体还要看是什么情况。</p>
比如遇到人体器官捐赠的运输协助请求，或者其他特别紧急的情况。</p>
机长在这个时候，对飞机有绝对的话语权。</p>
聂广义显然又不属于这种情况，他就是单纯的情绪崩溃。</p>
乘警在这个时候，就需要评估，这个人继续待在机舱里面会不会对飞行安全构成威胁。</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