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面人没想到唐寅能做此回答，不由得身躯一震。

难得在这样的幻术折磨中，还能笑得出来且自娱自乐，唐寅笑着对无面人说道：“你不就是没有表情和五官么，我也可以。”说罢唐寅用手在脸上一抹，脸上五官也被他尽数抹去。

欣赏了一会自己的无面人模样，大概是觉得无趣，唐寅又道：“不行不行，我可当不了没脸的人。”再又用手一抹，脸上的五官复又出现。

一抹一平之间，唐寅顺便用手将脸上的血迹抹得干干净净。

那抹去血迹的脸，堪堪就是一张世间最完美的面孔。

看见无面人被自己惊扰，唐寅马上忘了钻心的疼痛，立刻就有了戏弄对方的心情，“哎那个没脸的！来吧！”

说罢，唐寅拼尽力气，拿出一只画笔，并同时抛出折扇，扇子追随空中怪声而去。

这只画笔随着唐寅身体的灵力而舒展笔墨，因为主人灵力尽失，此时这只笔只有淡淡的墨彩，但是赋予无面人五官，这点淡墨已是足够了。

无面人在唐寅面前俯下身来。

唐寅为她试去额边碎发，轻轻用画笔在她面孔上淡扫出一对蛾眉，水波一般明净的双眸，只是须臾之间眉眼如画。

美人正一寸寸在笔下展露芳华，唐寅还未曾和一张鲜活美丽的面孔靠的如此之近。

正在唐寅着力画着无面人五官的时候。

突然间，半空中传来一阵桀桀的怪笑声，无面人没有表情，不知道她是否也在揣测这些桀桀怪笑从何方而出。

折扇在空中化作千万张羽扇，羽扇旋转着如利刃一样向无面人射去，直直地削向对方咽喉。

眼看扇子要将无面人碾成碎片。

那怪笑声出现后，呼啸而出的千张羽扇停滞在无面人面前，扇子身形未动，也不前进，也不后退。

倏忽，不知道是受了哪方指令，那千张扇如同一片雨幕，反身又像唐寅的方向回击而来，唐寅听到有个声音在轻声对自己说：“小心。”

回击的羽扇刮起猛烈的旋风，怵然向唐寅砸了过来。

但是到了唐寅面前，扇子却停止不前，仿佛识得旧主一样，风速越来越慢。

终于，扇子在离唐寅鼻尖一寸的地方停住，慢慢下落，作势要跌落在尘土之中。

唐寅努力着伸出手，接住了在半空中摇摇欲坠的扇子。

扇子跌落在唐寅手中，仿佛一个散去了所有血脉的鸟儿，轻飘飘的像一片羽毛。看了看躺在自己手中的扇子，将其打开，万幸扇子并没有残破，唐寅心中顿时有一种你我无恙的安然。

这份安然让唐寅微微牵起嘴角，笑了出来。

这个时候，海里的空气正在变得冰冷。

寒冷加伤痛，让唐寅觉得自己行将朽木，只剩下苟延残喘的一丝气息。

就在此时，一阵乐曲声时断时续传来。

听闻此音，唐寅心头一震，他听出这是清魂音。

清魂音已经失传很久，相传是由一仙界高手所创。

“清魂音入耳，失五感”这在仙界是众所周知的事情。

这茫茫大海中，到底是谁在弹奏这失传已久的清魂音，到底还隐藏着多少不知是敌是友的人。

那清魂音乐声绵绵细细，却有着无比的穿透力。只是琴音声声，时有断续，大概是弹曲的人也在抵抗着这魔音的蚀骨之力。

乐声终于有了效力，一片殷红色的血液在唐寅眼前弥散开来，唐寅眼前一黑，仿佛深陷在一条黑暗的甬道里，鼻子里是满满的血腥味，他知道自己五感即将尽失，只是没有料到失去的第一感就是视觉。

“在虚空中，有敌也有友。”这么想着，他试探着摸索前路，一阵阵风袭来，连冷带疼。

不断用残存的功力去除脑海中的魔障。唐寅开始想念在俗世中看过的各种风景，父亲母亲的脸，笔墨纸砚四小仙，还有刚才在街市中与自己分享糖葫芦的小少年。

人在困境中想的都是能暖心的物事。

一路跋涉一路走，脚下忽而寒冷异常，有如置身冰窖，忽而滚烫无比，像踩到了喷涌的岩浆。

有人在叫：“唐寅。”唐寅追寻声音的方向，虽然如在五里迷雾之中，但是总有一盏幽幽灯火，在自己的前方，不远不近的牵引着他。

和无面人毫无感情的声音不同，那个声音问唐寅：“还疼吗？”一句还疼吗，问的唐寅心中泛起万千波澜。

唐寅感觉有一只手牵着自己，然后手上被人用利器滑过了一下，流出血来。倏忽，有人用手指扣住了手指上刚刚被划开的伤口，一股新鲜的血液，流进了自己的身体。

眼前的那盏灯火似乎比刚才更明亮了一些。

在一种似痛苦似麻木的极度混沌中，唐寅最后的意识是想到了梨花树下，那位少年。

唐寅的嘴角漫过一丝笑意，心中讪讪的想：可不能就这么死了，还不知道我和那个小少年姓字名谁，还没有遇见我的师父沈周，还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