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段竹林追妖的经历算是出师大捷。
虽然自己是胜了,眼前的那一妖一狐却要面临他们生命中最难的别离。
倚在棋盘前的冯生咳出一口鲜血,断断续续地对着众人讲了他和红狐的故事:
几千年以前,冯生不过是湘西山间的一根竹子,湘西的山间,不只有竹子,还遍布着各种珍禽小兽藏身的洞穴,当然也有狐狸的洞穴。
这竹子不偏不倚就生长在离一个狐狸洞口不远的地方,那个时候这根竹子已经有一点点灵识,但是那点灵识也只能让冯生感受到山里的微风,头顶上的阳光而已,冯生外表看起来还是一根普通的竹子。
日升月落,对于每天擦肩而过的冯生和红狐来说,岁月本来是平淡如水般的波澜不惊。
直到有一天,一场猛烈的暴雨接连下了多日,导致山洪倾泻,无数的生灵在山洪中消逝,竹妖的灵识根本不能抵挡这突如其来的洪水。
山上大部分的竹子都已经被洪水冲走,剩下竹子的要么是已经是长了数年根基牢固的,要么是灵力异常充沛的,像冯生这样生了十几年的竹子基本上所剩无几。
冯生虽然有点灵识,但也不是千年之竹,眼看汹涌滔天的洪水就快让他连根拔起。
正当冯生无计可施之时,从冯生脚旁的洞口里,探头探脑跑出来一只红色小狐狸,这只红狐看他颓然欲倾,马上就要从山上被洪水冲走的样子,就冒着瓢泼大雨,在冯生脚下围了一些石子,并给竹子结结实实培上了一些泥土。
这些泥土虽然不多,但是足以不让冯生被山洪冲走。
就这样,每天一捧土,每天一捧土,竹子自己也暗暗使劲抓住泥土,牢固自己的根基,终于在坚持了数日之后,洪水退去,阳光终于再次普照。
冯生侥幸活过来之后,重新感觉到了日光和微风,他很快乐,但是更快乐的是他能看见那只红色的小狐狸在林间跳跃奔跑。
讲了许多,冯生已经快没了力气。
小红狐声音已经有些发颤:“真的没什么,我受了伤,自己做过什么我都不记得,你又何苦记得呢,不管是后世如何,你却这样为了别人不顾自己。”
听到冯生的讲述,唐寅默了默,想说点什么终究是没说,用一个不新不旧的词来形容这个故事那就是——古早,但是人世间不是每天都在上演这样的古早故事么,人们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在爱恨情仇间延宕自己的岁月。
每次听这样的故事唐寅都感觉自己像个小大人。
唐寅现在有感想只能放在心里腹诽,他让自己保持话不多,怕话多起来,再叨叨叨导致冯生吐血,这样冯生和小红狐连个告别的机会都没有了。
虽然但是,冯生伤及无辜还是必须要负责任的。
歇息了一会,冯生继续娓娓道来:又过了几千年,这个时候小狐狸早已不知搬去了哪里,竹妖终于修得人形在市井中游荡。
冯生和所有刚修成人形的妖一样,见到人世都觉得异常新鲜。
走在集市中,一座人头攒动的楼宇前很多人在看热闹,冯生也凑了过去,他看到一个身穿红衣的女子在酒楼中正弹着琵琶,女子娇柔妩媚,琵琶声声,如泣如诉,他一眼就看出了那是谁。
唐寅:“合该是你们二人有缘。”
冯生闻言笑了笑:“是我福气。”
一番周折之后,冯生辗转和红狐相认,两人结为夫妻,洞房花烛之时,红狐抱着冯生,听了冯生的讲述,告诉冯生:“傻子,我当年救你,是为了让我的洞口不至于被水淹了啊。”
冯生听了红狐的话淡然一笑:“就算你是哄我的,那又怎样呢。”
两人就那么过了琴瑟和鸣,鱼.水.相.欢的一世,那也是他们最快乐的一世。
对比那漫长的千年时光,平安幸福的日子实在是太短,后来一场战乱发生,这是一场即便是各种鬼魅也难抵御的战乱。
国将不国,何顾蝼蚁。
战乱中冤死的怨灵铺天盖地,任你是几世修行的神仙,也根本无处容身。
已经拖儿带女有了红尘牵绊的两只妖,最终离散。
又过了很多年,再相遇时,红狐不知道在哪里受了伤,气息奄奄,冯生去吸取人的精气来救这只红狐。
红狐受伤太重,不记得了太多往事,她只知道这个叫冯生的人对她很好,要救她。
但是有时候并不会因为你不记得,那份感情就没有,冯生一定要救下红狐。
每一个人活着都有他的终极目的,对于冯生来说,他只承载这身边的这个小红狐,为此越界也不足惜。
唐寅听完故事有些感慨:原来是这样一个报恩的故事,他望了望天上飘浮的云朵,不知道自己生命里,是否也有人愿为报恩而来,想着想着不觉痴然。
在听的四位小仙,都听得露出神往之色,似乎都在琢磨是红尘恩怨纠缠比较畅快呢,还是现在当仙界公务员更畅快。
唐寅:是我的话,果断倾向于仙界公务员。
讲完这许多,冯生的表情变得释然多了。
“小家伙你还好吧。”冯生低头看看怀中的红狐。
“你记得这间竹屋,几百年之后你应该还能在这个地方看到这间屋子,即便是再过千年万年,我若复原,你也可以在这个地方找到我。”
“我变成一丝游魂,也许万年之后,才能变成一棵竹子,这样也好过你元气尽失,在世间一无所踪。”
在古代的岁月里,不变才是生活的基调,一间房屋可能几百年之内都会在原地,生活在这间屋子周围的人们也可能都是这间屋子主人的后代,不像是现代,居住在一个地方,可能你的邻居隔三差五就会换人。
唐寅看看周围的环境,判断自己此刻自己应该是在离靖州城很远的一个山谷里。
山谷中的竹屋,真的可能永远都不会被人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