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它是把善良之铳! 朱高炽低眼望着横在自己眼前的短火铳,尽管上面的精心凋刻的纹样,已经是他所见过的金属凋刻最精湛的手法。 然而,泛着幽冷光泽的金属,却让他能感受到嗜血的杀意。 朱高炽发誓,自己一辈子都不会触碰军中的那些火铳。 他实在不敢想象,当日在龙湾码头。 熥哥儿以大明监国皇太孙的身份,不单单是敢以身犯险,竟然还早就准备了后手。 或许,熥哥儿当时更希望看到瓦剌使臣马哈木动手的吧。 唯有如此,大明就能取得最光明的大义,就能毫无保留的在长城西侧对瓦剌部发起一场新的声势震天的对外战争。 而这把好看的短火铳,就是那打响战争的号角和战鼓。 看着缩手缩脚的小胖,朱允熥笑着摇摇头:“好战必亡,忘战必危。手无利器,何以震慑四方。” 朱高炽撇撇嘴:“人尽其能,我本就不是练武之人,如今还管着税署的事情。便是上阵杀敌,那也该是炳哥儿的事情。” 但凡是想到自己如今手底下的税署,朱高炽便是一阵心痛,自己好端端的不在北平城待着,怎得就跑到应天城干起活了。 朱允熥却是咦了一声:“有些日子不曾见到炳哥儿了,最近他都在做什么?” “还能做什么?”朱高炽歪头看向朱允熥,幽幽道:“如今他满心都是讲武堂的课业,没有课业的时候,就着甲带刀在宫里头当值。也不知道如今在哪里当值卫戍宫廷,整日里见不着人影。” 朱允熥目光流转,说道:“这一批讲武堂的武生结业,也该到了朝廷大用之时,如今就让炳哥儿安心学业吧,回头总是用在阵上的。” 朱高炽停顿了一下,方才开口询问。 “真的要在长城外掀起大战?” 朝廷这些年虽说一直在关外用兵,但是却有明确的轻重缓急。 如今关外以长城东侧的蒙古鞑靼部势大,这是当初北元遗留下来的主要势力,也因此成为大明主要的征伐对象。 而在长城西侧,更多的是以稳定为主。 只要关外的元人不过来,大明的兵马也就安守各处,藏起刀剑。 仅仅是东侧蒙古鞑靼部,就牵扯了大明包括大宁都司、北平都司、万全都司、辽东都司、山东都司、山西都司、袄尔都司、陕西道、山西道、河北道、山东道,几可谓整个大明北方的精力。 从山海关开始,广宁卫所、大宁卫所、开平卫所、宣府卫所、大同卫所数十万明军枕戈待战,被投入到年年浩大的大明北征之中。 朝廷的精力是有限的。 尤其是如今南征和东征,朝廷又分别投入数万大军的情况之下。便是朝廷也没有更多的能力,将更多的京军亦或是亲军投向西北。 京畿安危,重过边疆。 朝廷如果要在整个长城外征伐,应天这边余下的十数万京军及亲军必然是要动的。 漫长的甬道下,朱允熥看向前方的东宫,停下脚步,忧心道:“瓦剌部必成大明心腹大患,在他们没有势大之前,明军必须要厘清草原,明人放牧于大漠草原之上。” 朱高炽皱眉道:“为何你如此认定瓦剌部就会势大?” 因为数十年之后,就是瓦剌部将大明的嵴梁骨打断的。 朱允熥自然不能如此回答,他轻笑一声:“观其人,知其意。马哈木作为瓦剌部使臣,出使大明,南下应天。若他当时没有在城外对着范虫打出那一拳,我朝自不会忧心。” 朱高炽眉头愈发的紧锁起来,他听懂了这番话的意思。 “如果瓦剌部当真有心依附我朝,马哈木作为使臣,即便面对范虫的挑衅,在知晓他有我大明官身之后,自会恭顺有加,不敢出手。 他出手,就说明他心中,或者说是瓦剌部并未觉得自己必须要依附我朝。马哈木此行大明,也定然只是抱着有则有之,无则试探之意。” 朱允熥点点头:“朝廷还需要几年时间整顿,新政推行亦非一帆风顺。样样事,都需要稳扎稳打的办下去。等到天下仓禀实,太仓满,兵甲壮,方才是我朝真正用兵之日。” “所以你屡次敲打威压马哈木,就是在告诉他,或者是想通过他告诉瓦剌部,大明并不怕再开战线,将我朝筹备的时间拖长一些。” 朱高炽品出了近来熥哥儿在瓦剌部使臣马哈木面前所表现出来的态度的含义,双眼微微眯起。 朱允熥却是点点头又摇摇头:“是也不是。不论瓦剌如何选择,大明都不惧。” 朱高炽又一次犯了难,无法理解。 “只要瓦剌部敢跳脚,我就敢拿出真金白银给蒙古鞑靼部!” 朱允熥恶狠狠的解释了一句,随后拍拍小胖的肩头:“许久没回东宫了,今天我掌勺,你多吃些。” 朱高炽顿时撇着嘴道:“我就是个顺带的,你还不是为了给太孙妃、侧妃做的。” “那你吃不吃?” “我吃!” …… “呜呜呜……” “呜呜……” 东宫,庭院花房里,低沉凄冷的呜咽声绕梁不歇。 声声婉转令人疼惜。 即便是显然又翘课了的二十三皇子朱桱,这时候也老老实实的缩在门口,低着头玩着自己的手指头,不敢发出半点的动静。 穿戴朴素,却让人觉得雍容华贵的太孙妃汤鹊清皱紧眉头,端坐在软凳上,满面愁容。 显得灵动些的太孙侧妃沐彩云,则是将手轻轻的握在太子二女朱静姝肩膀上,动作轻柔的安抚着。 最小的朱清宁则是坐在地上,抱着大姐朱清静的腿,一双明亮的眼睛好奇又有些害怕的看着眼前的一切。 她的年纪尚小,还不知道和亲以为着什么,但她却听得懂,二姐或许要嫁到很远很远的地方。 遥远的地方,以为着见面要走很长很长的路。 朱清宁的眼底带着一丝不舍。 而被沐彩云抱着的朱静姝,此刻已经是双眼通红,脸上的妆容早就乱了,脸颊上更是挂着两道泪痕。 已然是早就哭过一遍的样子。 “哎……”汤鹊清轻叹一声:“大明还没有嫁女的前例,皇爷爷和太子也终究亦非嫁女求和的人。便是那个瓦剌部有意与大明和亲,陛下和太子总还是会斡旋的。事情没定下来之前,二妹且宽心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