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意宁第一次听到“妈妈”说出这样带着个人情感的话语，她终于不像是一个只会微笑的机器人了。

可是她怎么能把她自己的情感和抱负，强加在别人的身上？

小孩子难道不算是生命吗？

许意宁垂下眼帘，眸光闪动。

许十在自杀之前的眼神，也都有了解释。

他最后一眼，是不是在看向自己的父母呢?

许意宁不知道许十是什么时候知道真相的，但是想必，他是在“筛选”最后那几天知道真相的。

为了让他妥协，“妈妈”特意把其他孩子都引导成怨气缠身的痛苦模样。

这个过程无法逆转，只能被同化成半人半鬼的怪物，从此不入轮回，死亡就是魂飞魄散。

或者是在这之前，被杀死，灵魂得以安息。

——于是许十选择了第二条路。

他无法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平时带着的孩子们永无宁日，于是带着愧疚和绝望，亲手杀死了他们。

而这，正是“妈妈”想要看到的。

许十最后还是选择了当懦夫。

他受不了自己心里时时刻刻响起的孩子们往日的欢笑，也受不了自己亲手杀死了这么多亲近的孩子的事实。

于是在许意宁找到他的时候，他选择了自我了结。

他最终还是选择了逃避，只把许意宁一个人丢在世界上。

他甚至很过分地提出了一个要求：他要许意宁活下去，好好地活下去。

因为许意宁已经被怨气同化了，她已经是半人半鬼的怪物了，她不是人，也不是鬼，无论哪边都不会接纳她，她只是一个孤零零的邪祟，从此以后，世界上没有她的容身之处。

人类不会把她当同类，鬼怪也不会认可她。

她只能是工具，是人类手里对付厉鬼最锋利的一把刀。

但是即便如此。

许意宁，活下去吧，替我们出去看看，看看这个广阔的世界，看看那些更大更蓝的天空，看看飞鸟在海岸盘旋，听听大地匍匐的喘息。

——看看这一直以来与他们隔绝的人世间。

许十很自私，但是他死之前的最后一个愿望不是针对他自己的，而是这个要背负着他们的性命活下去的小妹妹的。

“阿宁，你要好好的。”

许意宁结束回忆，她嘴角带着一丝讽刺的笑容，所有的过往如同尘封已久的旧书，带着一股灰尘和尘埃的味道。

没有人记得许十他们了，也没有人会知道，在那些恶鬼作乱的时候，为他们镇压恶鬼的锋利之刀“许意宁”身下，有多少具淌血的尸体和多少双孩童死不瞑目的眼睛。

许意宁垂下眼，看着地面上干干净净，没有一丝尘埃的样子。

她笑了。

一边笑着，她一边忽视身边的那两位济仁宗的人，往前走。

这是她的副本，没有人能阻止她。

眼前的场景骤然变幻，济仁宗里不复刚才安静平和的模样，而是火光滔天、血水遍地。

哭喊声在火光里肆虐，有孩童的笑声也在济仁宗里响起。

诡异得让人直起鸡皮疙瘩。

许意宁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的眸光里倒映着滔天的火光，耳边响起当年孩子们的惨叫。

济仁宗，以济世仁和之名行天下，最后却毁于滔天的怨气之下。

他们的地盘下死了多少无辜的尸骨，终有一天反噬了。

许意宁静静地看着，看着看着就大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