遮住视线的红盖头被人轻轻揭开,烛光下,是一张清隽儒雅的俊朗面容。
他不但面容生得好看,气质更是绝佳,而且并不显得如何老态,瞧着也不算什么老男人嘛。
她歪了歪脑袋,仔细瞧他,却因为头上凤冠太重,险些扭了脖子。
他轻笑了起来,声音分外动听,但她只觉得羞恼,于是凶巴巴地道:“不准笑话我。”
“好,我不笑。”
他说着,然后真的就不笑了。
他上前,动作轻柔地替她解下头上沉重的凤冠,让她的脑袋瞬间变得轻松百倍。
随后,他倒了酒,将其中一杯递到她手中,对她说:“交杯酒。”
她冷哼,豪迈地与他双手交缠一饮而尽。
她不会饮酒,一杯酒下肚人就晕晕乎乎的,只觉得天旋地转,人还十分难受。
后来发生了什么,她其实不是记得很清楚,好吧,也可能是她因为太过害羞,所以根本不想去仔细回忆。
她只记得,他温柔无比地在她耳边说着抱歉的话语,说如果不这么做,她将会承受很多非议。
什么非议?
不怎么做?
她还没想清楚呢,痛楚贯穿全部心神,大概是他太过纵容,她反正很凶,在他面上抓了好几条红痕。
她婚后的日常也不是和其余太太夫人们没事在一块吹牛攀比,她被带着一块儿出门,了解他在做的事,了解白家的产业,了解工厂,了解一切。
他像是在培养得力干将,或者是优秀继承人一样,全力培养她,她抱怨:“我为什么要学这些?这些有你打理不就好了吗?我等着你养就可以了啊。”
“我当然也可以养你,可我更想让你懂得更多,开拓更多眼界,天地变得更加宽广,因为我此时或许是真心对你说我养你,但世事无常,以后的事,谁能说得清楚呢?所以,我更希望哪怕没有我,你也能自己养活自己。”
她于是就闭嘴不言,之后再也没抱怨过。
嫁过去不久,她就诊断出有了身孕,老男人可高兴坏了,眼角眉梢都是欣喜,她看得莫名酸得厉害,一通冷嘲热讽。x33
当然她最后还是被哄好了。
真奇怪,之前见到的姐妹,成亲后都说成亲会苦,苦到让人瞬间长大,可她怎么觉得,没有苦,只有甜呢?
她有了身孕,母亲便上门教导她,让她将芸娘推到白竟堂身边,免得她孕期身子不便,届时有其它不怀好意居心叵测的女人趁虚而入。x33
她沉默了,她不想,一丁点都不想。
她甚至迁怒到了芸娘身上,对芸娘的态度一日比一日冷淡。
母亲还在劝她,让她懂事,听话,母亲说,她难道会害她吗?
母亲当然不会害她,但她就是不愿啊。
她半夜哭湿了枕头,惊醒过来,吵到了才刚回府中洗漱入眠的他,他却没不耐烦,只是十分困顿地问她怎么了。
等转头看到她脸上的泪水,他当即坐直了身体,神情严肃,以为她受了什么委屈。
她扑到他怀中,将母亲的打算尽数告诉他,然后她说:“我不愿意,我一点都不愿意把你和别的女人一起分享,我不乐意你纳小妾进门,我甚至不乐意你和旁的女人靠近哪怕一点,多说哪怕一句话,我不够大方不够端庄,我善妒,容不得人,你是不是不会再喜欢我对我好了?”
他笑着替她擦泪,却没斥责她,而是将她的手放到自己唇边轻吻了一下,笑容灿烂,若朝阳若繁星,几乎叫她看呆了眼。
“我很高兴你这么在意我。”
他这么说。
母亲是他出面解决的,她什么都不用操心。
母亲走时,望着她的眼神分外复杂。
但母亲到底没有再逼她往自己丈夫房里纳人。
她也没听到什么难听的话,像是一切的暴风雨,都被他牢牢挡在了身后,留给她的,就只剩了风平浪静岁月静好。
她生了个女孩,因为年岁小,伤了身子,很难再有孕。
母亲得知后,首先想到的,却是让信任的人替白家生下儿子。
她被气得一度没能救回来。
他抱着孩子,拉着她的手和她说对不起,说他本没想这个时候让她有孕,还为自己生下孩子的。
她甚至不理解,追问为什么。
等他解释后,她却没听到他都说了什么,只是难掩欢喜地扑到他怀中,笑得眼睛都弯了起来。
有一个人全心全意地为你着想,爱着你,护着你,想着你,念着你,这种感觉真的令人上瘾沉迷。
幸福究竟是怎么定义的?
她觉得,幸福就是如自己这样的定义。
虽然只有一个女儿,可他并没有因此对她有半分不满,他对女儿格外疼爱,她想到自己的经历,试探性地提起了关于裹脚的话题,却惹得他生气。
那还是他第一次对她红了脸。
她委屈了好久好久,哪怕后来知道自己错了,他也低声下气一直哄着,她也过了很久才终于消气。
他送女儿出国,为女儿打理一切,不理会旁人叫嚣的没有儿子香火便断了,死后都无颜去见列祖列宗的话语,依旧真心疼爱女儿,将女儿当做手心里的宝。
也许正是因为这份操心,也许是因为太过为她们母女着想,也也许是因为别的原因。
他病了,一病便垮了下来。
他却还是要去操心生意,要为女儿铺路。
终于,他还是没能撑住,溘然长逝。
她丁点眼泪都没能挤出来,直到好几天后,跪在冰冷的灵堂前,她因为腰酸下意识地目光搜寻那个永远会第一时间注意到自己的不适和坏情绪,并给与自己最坚定的臂膀依靠的人。
但没找到人,只看到了装着他尸体的棺椁,那一刻,她顷刻间泪如雨下,想哭却发不出声音,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死死捏住,强烈的痛苦萦绕心神,令她几乎因过于剧烈的痛苦而窒息。
好在女儿及时回国,令她抓住了浮在水面上的浮木,才不至于令自己因过度悲伤而垮了身体。
那之后,她一人撑起了白家,将所有企图染指白家的人,恶狠狠地反击了回去,同时,她放弃了从前喜爱的爱好,从一个娇嫩的少女,变得老气沉沉。
但她到底还是没能撑太久,早早地便因为哪怕从未出口,却始终不曾在心中间断的思念而逝去。
闭眼之前,女儿悲痛欲绝,她想的,却是,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