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汾嘿嘿一笑:
“你看你,怎么还跟我生起气来了?你为何要跟我来这一趟,你我心知肚明,大家也都明白。你不过是为了躲你父亲,所以才跟我南下。
但他终究是你父亲,你是无论如何也躲不过的。再说马上就是你母亲的寿辰了,你能不回去吗?
这边的事情我心里有数,有你在固然好,你还能帮我出谋划策。但若没你在,我也一样能够处置妥当。
另外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便是殿下的大婚。我应该是来不及赶回去喝殿下的喜酒了,但你可以啊。
这桩亲事,本来去年就该完婚的,可谁知道桓家女儿那边却突然出了岔子。去年殿下本来就因为青夫人的事着了魔怔,再受了桓氏那一通气,旧伤都复发了。
这次指不定又会怎样,因此你还是在殿下身边守着为好。礼我早就已经准备好,你若是再能替我向殿下祝上一份贺词,那便再好不过了。”
符延仍是皱着眉:“我不想回去。”
可说罢他又叹了口气:“但你说得没错,我必须得回去了。再过几日吧,再过几日我便出发返京。”
“那你得快点了。你母亲的寿辰在殿下大婚之前,你要是在你母亲寿辰之前没有赶回去,她肯定会怨我把你拐走。”
“知道了。”
半月之后,京都万城。
符延在他母亲寿辰当天一早赶回了家。
这原本应该是一件喜庆热闹的事,可他的父母没有一天不吵架。
几十年前的旧事他们都会不厌其烦地、一次又一次的拿出来争论。
从他们成婚,到生养几个子女,再到妹妹的死,然后再到今日的所有鸡毛蒜皮,每一件事他们都要争个你对我错、面红耳赤。
符延已经劝了很多年了,劝完父亲再去安慰母亲,每一次都是如此,他早已身心俱疲。
今夜从他母亲房间出来以后,他便径直去了平王府。
赫连觉不在正殿。
不用问符延也知道,他此刻一定是在青园。
青园本是王府后院,符延作为一个外男,轻易是不会踏足的。
但如今那座园子早就没了女主人,已是今非昔比。
他使了人通报,很快就被领了进去。
行至后园处,带路的婢女忽然停下了脚步。
“符先生,殿下此刻正在后园青夫人墓前饮酒。殿下喜静,婢女便不再上前了,符先生请。”
符延点了点头,接过婢女手上的灯笼,大步朝前走去。
他还未近前,行走间只发出了很小的响动,便就引来了一阵强烈的狗吠声。
这狗耳朵还真是灵敏啊,他想着,喊出了声。
“平安,是我!别叫了,吵到你家主人了。”
他话音才落,黑暗中就奔来了一条长相威风凶狠的大灰狗。
那正是一年多前女青在这后园捡到的那只小灰狗。
自她‘死’后,赫连觉便亲自将它养在了身边,它从不缺肉吃,跟主人待在一起时间久了甚至还能饮上半碗酒,它就跟他主子一样,看着就凶神恶煞,生人根本不敢靠近。
但对于认识的人,它又很温顺。
比如此刻,他就乐颠颠跑到了符延身边,仰着脑袋求抚摸。
符延弯腰,狠狠在它的大狗脑袋上撸了几把,笑到:
“走吧,带我去见殿下。”
平安很通人性,它似乎能听懂符延的话,扭过头就朝前面跑了过去。
他天生就跑得快,但又怕符延跟不上,每跑出一段距离就要回头等一等符延。
符延怕它这样累得慌,便加快了脚下的步伐。
很快,他就看到了墓前点着的两串灯笼。
以及墓前被灯笼照亮的长案与赫连觉。
这是符延第二次来到这座坟墓前。
两次,再看到这座坟墓的时候,他的心境与头一次截然不同。
第一次,他只觉得悲伤难过,心中满是遗憾。
但这一次,他忽然觉得这座坟墓有些滑稽可笑,但同时他心中也还是会难过。
只是这次的难过不是为了女青,而是为了一起长大的好友。
他好像还是没有走出来。
但他确实不是她的良配。
符延微微皱眉,但随即又将眉头松开。
“殿下。”
“你来了。”赫连觉抬头看他,“过来陪我饮一杯。”
符延大步走了过去在赫连觉身边跪坐好,平安也乖顺地在赫连觉身边卧倒。
符延扫了一眼赫连觉身后倒得歪七扭八的酒壶,轻叹了一声。
“殿下不会每日都饮这么多酒吗?”
赫连觉轻笑了声:
“不过是想睡个好觉罢了,倒也不是每日都会这样饮酒,感到睡不着的时候才会。
符延,你是医者,你知道怎样才能令一个人入自己的梦吗?”
符延愣怔了一瞬,随即道:“殿下醉了,我只是一个医者,又怎么会懂这些呢?”
“那你说说,”赫连觉忽然看向符延,漆黑双眸中满是痛苦之色,“一年又八天,整整三百七十三个日日夜夜,为何她从来都不肯入我的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