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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96 章 番外·十八

平静而蔚蓝的大海在镜头前呈现。

六眼捕捉到的画面远比这个清晰。

耳边,小摊前摆放的收音机在嘎吱嘎吱地响。

记忆中的外国诗歌随之而来。

“我喜欢你是寂静的,仿佛你消失了一样。”

“你从远处聆听我,我的声音却无法触及你。”

“好像你的双眼已经飞离远去……”

“如同一个吻,封缄了你的嘴。”

“如同所有的事物充满了我的灵魂……”

“你从所有的事物中浮现,充满了我的灵魂。”

“你像我的灵魂,一只梦的蝴蝶……

“你如同忧郁这个词……”

……

“照相机丢了?”

夏油杰诧异地问。

“嗯,丢了。”五条悟平静地点头。

时间是当天的傍晚。

远方,太阳在坠落,海浪在退潮。

他们四人一起前往晚餐的地方。

眼帘中,天内理子和黑井美里走在前头,他们跟在后面。

白发的少年走在街道上火红的夕阳中,说:“刚才在水族馆里和你们分开时不小心掉了,摔了个稀巴烂,就被我扔掉了。”

顿了顿,他厌厌地补充了句:“果然是廉价品。”

对此,一旁的夏油杰观察着他的表情,安静了几秒,才试探性地建议道:“再买一个?”

“才不要……”

少年如此说。

他望着前方平直的海边公路,表情称不上难过,仿佛只是在谈论一个平常的东西:“这是我人生中第一个相机。”

“也会是我唯一一个。”

夏油杰却道:“这样你这辈子不就不会再拥有第二台相机了?”

“不会就不会吧。”五条悟垂下眼睫,轻声音轻得仿佛没有重量:“总比被我取代遗忘好……”

闻言,夏油杰噗嗤噗嗤地笑。

少年时期的友谊太过直白,充满了一种算不上体贴但却令人畅快的大笑:“你是什么怀旧系dk吗?”

五条悟眼角一抽,平静的情绪在这样的嘲讽中终于有了起伏,呲了呲牙道:“你想打架吗?”

但是夏油杰却是径直略过,而是问:“所以你刚才在水族馆和我们分开后去干嘛了?”

五条悟一顿。

然后,他才慢吞吞地说:“看到了水母。”

“你喜欢水母?”

五条悟没有应声。

夏油杰倒是笑,将手中的饮料打开,咕噜咕噜喝了两口,不以为然道:“不过,水母这种生物确实很神奇。”

“危险,漂亮,透明,柔软,像大海中的雾一样。”

“听说水母死后,就会化作一滩水。”

“活着的时候,透亮,通明,简单。”

“律动的时候都是呼吸的形状。”

“就在大海中飘荡,没有目的地。”

“死后也很干净,融入大海,寻不到痕迹。”

就此,白发的少年在那一刻突兀地停下了脚步。

多走两步的夏油杰困惑地回头看他。

五条悟望着前方无限延伸的公路,那里除了天内理子他们三人的身影再无其他。

“杰,我感觉我忘了什么……”

但是,少年突然这么说。

以此为点,记忆中他们三人的脸也突然就变得模糊。

没有人回应他。

六眼在眼眶中咕噜咕噜转动,开始自发地收集信息。

视野放大,所见不再是公路,还有璀璨的橘子海和残阳燃烧的黄昏。

而他侧身立在一片寂寥的夏日中,感觉柔软的海风带走了他的什么东西。

当晚,他们一行人吃完晚餐后在海边散步。

他一个人落在后头。

漆黑的海浪一波接一波。

他漫无目的地往前走。

某一刻,他回头,看到前方,涌动的海浪带来了一个波子汽水的漂流瓶和一双漂亮可爱的凉鞋。

可是,往海的方向望,那里什么也没有。

他伫立在岸边,安静了好久。

某一刻,有那么一瞬间,心中不知道为什么好像突然涌起了炙热的岩浆,他眼眶发热,朝着前方吼了什么,却被耳边震耳欲聋的烟花掩盖。

莫名其妙的一天。

莫名其妙的夜晚。

还有莫名其妙的自己。

莫名其妙的他,回到了不知道是夏油杰还是天内理子他们订的酒店。

没有睡觉,没有休息,「星浆体」的护送任务仍在继续,半夜时分,他一个人坐在房间的百叶窗边,看见了远方的大海在静谧的夜色中发愁。

天上的月亮被云层隐匿。

漆黑的海浪开始退后。

他垂下雪白的羽睫,目光从房间里掠过一圈,又望向窗外。

远远的,他似乎看见海面下裸露出了一具雪白的、潮湿的尸骨。

与此同时,有蝴蝶从眼帘中掠过,追寻着死亡的气息,朝那里飞过去。

就此,这副灵魂仿佛脱离属于人类的躯壳,他的意识挣脱过去的记忆,追寻着往那里跑。

接下来的一切,仿佛都只是一场光怪陆离的梦。

他梦到自己像爱丽丝一样,追着兔子穿过了黄叶遍野的迷雾森林。

过去的记忆构筑出诡谲而没有意义的梦境。

白沫推攘的黑海。

圆月下灰蓝的天空。

雨后树林的小径,风雨欲来的芦苇荡。。

夕阳下,有看不清脸的少女在春天遍野的雏菊中转着圈。

陌生而清晰的笑声从梦境传来。

属于女孩细碎的呢喃像是来自地狱的呓语。

他像是要找到什么似的,跑到了不久前散步的沙滩,涉过海潮,跳进大海里。

就此,幽蓝的海底像汽水冒泡。

在水族馆的玻璃边上拍打的手影,水波之上乍放的、明亮的烟花。

有陌生的记忆涌现。

他从梦中的海水里挣扎起来,像是要抓住什么一样,向着海面之上伸出手。

最终,他仰面漂浮其上。

漆黑而辽阔的天地间,他眼中的蓝浓缩成一点。

他闭上眼,突然就感觉到瞳孔异常的痛。

也许是咸湿的海水浸没,也许是底下的细沙进入虹膜,又或许,有谁曾经死在了他的眼睛里。

再次睁开眼时,年少的他趴在酒店的床边,垂首,低头,像是要亲吻谁的眼睫一样,在寂静的黎明中惊醒。

窗外,黎明的樟子树在幽蓝的天际中摇曳。

海面上,浓黑的云团掠过低低的灯塔,乱飞的海鸥群发出了凄厉的怪叫。

冲绳的大海,风雨欲来。

而海边的收音机还在吱吱呀呀地响:“我喜欢你是寂静的,好像你已远去。”

“你听起来像在悲叹,一只如鸽悲鸣的蝴蝶。”

“你就像黑夜,拥有寂静与群星。”

“你的沉默就是星星的沉默,遥远而明亮。”

“我喜欢你是寂静的,仿佛你消失了一样……”

“遥远且哀伤,仿佛你已经死了……”

……

2018年。

秋。

28岁的五条悟在漆黑的狱门疆内醒来。

本只是想小眯一下,但没想到会梦到过去的事情。

自从2007年夏油杰叛变咒术界后,他十几岁时所谓的青春提前结束,枯燥而冗长的工作没有停歇,一路伴随着他到了28岁。

常年只睡四个小时,大脑只能靠反转术式和糖分的供给维持高强度运作,也许难得的,如今被封印在了「狱门疆」里,才能被迫无奈地开始休息。

不得不说,还是有点累的。

他仰头,发梢从眉骨处耷拉。

托某个设计封印了他的家伙的福,他常年为工作运转的大脑想起了很多刻意被他抛在脑后的事。

他想起了夏油杰,想起了与他在高专共度的三年,也想起了16岁那个莫名其妙的夏天。

冲绳,大海。

高专,鸟居。

「星浆体」——天内理子。

那个即将被献祭的少女。

去年的冬日,家入硝子曾问过他,后面天内理子怎么样了。

“没记错的话,她没有和天元大人同化对吧。”

身材苗条的女性在2017年的冬日午后呼出一口白烟:“你和夏油之后不是还继续保护了她一段时间吗?”

当时的五条悟摸了摸脖子,平静而简洁地说:“死了。”

家入硝子一顿。

询问的目光应声而来。

五条悟靠着旋转椅的靠背,毫无情绪地笑了笑。

“在大街上,被一个普通老太婆用枪杀了。”

家入硝子的脸上写满了一种怀疑的神彩。

毕竟这几个词组合起来怎么都很怪。

五条悟说:“当时我们主要提防的是术师,本以为一年了,也差不多不会对她下手了,事实上也是如此。”

“但是,有天,她和她监护人放学回家的路上,听说一个老太婆突然抛出手|枪,给她们一人来了一枪呢,好像是那个名为「盘星教」的残党。”

青年冷冷地下了定义:“愚昧的老不死,草率至极的死因,听起来很荒谬对吧。”

“但事实上,她们就是因为这样死掉了。”

对此,家入硝子安静了几秒,才道:“夏油的叛变和这个有关吗?从时间来看,好像相差不久。”

五条悟保持沉默。

家入硝子也没有继续追问,而是道:“都已经过去那么久了,为什么还要杀害「星浆体」?”

“谁知道呢?”五条悟在冬日的阳光中摊了摊手,语气很敷衍:“有时候弱者的想法真的很难理解啊。”

“是真的不知道,还是不想说?”

家入硝子漫不经心地问。

“啊……”青年隔着眼罩的眼睛好像看着她,又好像什么都没看:“什么意思?”

长发的医生将烟从盒子里抽了出来。

“天内理子死了,她的监护人死了,夏油也死了……明明不应该的……除了你外,有关那个夏天的人都已经消失了。”

“你不是也说,觉得自己忘记了什么吗?”

她事不关己地说:“不觉得,就像,世界在抹消什么一样吗?”

死寂,死寂。

窗外,万籁俱寂。

然后,窗内,爆发出了五条悟的大笑。

“哈哈哈哈果然你也是这样觉得的对吧!”

青年站起身来,在旋转椅倒地的前一秒将其扶正。

他突然变得万分兴奋。

仿佛要获得诺贝尔奖一样。

这样的人在高专的医务室里高声宣布:“我有预感,终有一天,我也会因此而死!”

“现在除了砍掉你的脑袋外,你还能怎么死?”家入硝子却问。

“那我就等那个死神来砍我的脑袋。”

一身黑衣的五条悟歪了歪头,轻盈而欢喜地笑:“我倒是很期待衪的到来。”

家入硝子看着他,看着眼前这个白发的青年,其嫌弃的目光像在看一个真正的疯子。

他说:“衪都已经做到这个程度了!那如果我这颗头颅到时没有滚到衪的脚边,那将完全没有意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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