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必楚说了两句客套,是多谢她之前对明云援手,而后快速转入正题,便解释了那血气由来,“我等来时遇见了‘文生涧’一门……”他看了一下月白身后妖狐,又回眼来,“按绛绡狐主所说,果真是一门入魔,又成阻碍。我等已将他们制服,我师妹在做些善后,晚些会到。”
虽然月白给了功法、做了药物,但天下广阔、门路众多,真要全部覆盖也需要一些时日。更不要说其中也有在魔气中得了心中舒畅的人甘愿放纵,那月白给的诸多东西也就没了用处。季无念除去缠着月白、逼她休息的时候,自己也忙成了陀螺、许多布划。人间自不用提,仙门之中也有错综复杂的关系,极易顾此失彼。季无念知道自己能做的就那么多,有些鞭长莫及的地方、就只能放任……
不过情形总是向好,虽然各处有差、但大体安稳。她们近日也花了更多心思在偃城的准备上,不仅说服了妖皇,还联络仙门一同防备。月白本意是不需要这么些人,但季小狐狸这样会更安心些。
“不是信不过你,”她倒也解释了,“只是如果魔尊带人来,就不仅仅是对抗魔修的问题。他们要进偃城,必然惹怒昆兽……我信你能制住,可还是……保险一些吧。”
昆兽对此间人来说确实棘手,若是脱逃,那必然是腥风血雨。月白理解,也就不多言。
“那按月白姑娘所说,我等便是要防卫在外、以免恶兽脱逃?”秦必楚之前听薛轻说了大概,只是此时到来,要再确认一下。
“嗯。”月白与他站在沙丘之上,点几个方位,“现在妖皇镇东,黑蛟在北,三清守南,这西面、便麻烦明云与藏雪一同照料了。”
“不麻烦。”秦必楚看看眼前花海,又向月白拱手,“当日,明云得月白姑娘相助才侥幸得存,此番更是为天下生民……我等虽修仙求道、但也是义不容辞。姑娘放心,我明云定竭尽全力,不负所托。”
“……”月白看着眼前弯下的脑袋,对这一脉相承的一板一眼都不太想作反应。薛轻是这样,秦必楚也是这样,刻板得像是浑身上下都拿尺量过,让人想不到他们居然是家里那个小孩子教出来的……
秦霜最近大概是学了季无念太多做派,乖巧之余也时不时懂得贫嘴了。偏偏那小脑袋瓜子里还有几分孩子天真,让月白都不知道该怎么说她……x33
“月白姑娘?”
月白回神,正面眼前严肃的男人,浅浅笑道,“秦仙长大义。我本以为明云斩杀妖魔,不屑为伍……得仙长此番话,我便安心多了。”
秦必楚一瞬怔楞,微微蹙了眉头,“姑娘言重。”他直起身体,遥望这一边璀璨一面黄沙,“我等确实憎恶妖魔,不共戴天,但那皆是因其违背天道、扰乱生灵……若是各守其位、一世安稳,我明云亦愿意同进同退、勉励相护。”
……还是一板一眼。
月白看了看他,“此些、都是慕阁主教导?”
“……是。”秦必楚点头。
月白想了想,突而一问,“那若是让你说出修仙所求,你会如何答复?”
秦必楚无需思考,目有坚毅,“求道、护世。”
求道为寻神,护世留人迹。
月白点了点头,没再多说。她跟秦必楚回到营地,正看见季无念躲在一帐篷旁边。季小狐狸一见她便示意别出声,秦必楚还未有言,那边就传来一句“月白姑娘”。月白顺着看去,是六离正向他们这边走来。他还唤着“秦师兄”,没注意到季无念已经绕了个方向,又跑了。
秦必楚摸不着头脑,月白心里只有一句。
又来了……
“六离仙长……”月白见季无念跑了,往前迎几步,正好把六离堵在视线死角,“你怎么来了?”
“听闻月白姑娘与绛绡狐主来了,特来拜会。”六离行个礼,问的直接,“不知狐主现在何方?六离有些事想请教请教。”
“……”别请教了,再请教该露馅了。
“她有其他的事,”月白堵住他,“六离仙长有何要事?可与我说。”
“也不是什么大事……”六离笑笑,温和间有些疏离,“就是之前狐主提到了我门中秘法,六离回去做了些调查,还想与她商讨一二。”
“……既是门中秘法,她应该也就知道个皮毛。”月白还是挡下,“绛绡涉猎广而不深,六离仙长若想商讨、还是去找轩明掌门的好。”
“之前看狐主与甘道友交手,那一手掌法似得左掌门真传……‘广而不深’实在自谦,”六离笑着说,“六离并非在意狐主所学,只是想与她交流一番。狐主既然愿意与甘道友教学相长,又为何偏偏对我避而不及?”
“……她不是已与你打过?仙长又为何抓着她不放?”月白反问,放重了一丝语气,“六离仙长,不论你心中有何想法,此时我等关注的,还是这诡异花海、现世偃城。你若总缠着绛绡,与你无益,与她无益……而我……”月白沉声,“也是会生气的。”
六离感受到了一瞬威胁,却反而笑起,“月白姑娘不要误会,六离对狐主并无非分之想。既然她此时不得空闲,那六离晚些再叨扰便是。”他直起身来,望向月白来时的方向,“姑娘说得对,此时看重,还应是这眼前花海……”x33
某种程度讲,季无念的狐狸劲儿也是一脉相承。
月白好不容易又甩掉六离,踏进自己的帐篷便是一声长气。六离仙长平日里看着温文和善,可这缠功是真的让人头疼。偏偏人家还知进退,叫你发火都发不出来……
“现在感觉到我师兄的可怕了吧……”某个甩着尾巴的人还在说风凉话,“真的会被唠叨死的……”
月白瞥她一眼,接了她递来的一杯清茶,“既然知道、你还与他交手?”
“……也是我失算了,”季无念叹了口气,“本来是想这样打消他的疑虑的、却不想越弄越深……”
季无念当时本是在与甘乾切磋,是想着已经在沉凝那儿暴露了她会无极陨星落,便干脆借着月白名头,把左任的云佛手也传下去。正好六离来看,季无念便告诉他自己会三清剑法,免得以后用上路数、反惹嫌疑。
她特别喜欢用这样“正大光明”的对峙来证明自己,坦坦荡荡、毫不心虚,反要对方去怀疑自身。只可惜这次翻了车。六离本就怀疑绛绡和季无念有些联系,那次之后更是时常找她、烦得季无念不得不处处躲着……
躲着还不够,师兄寻她的时候她也得尽力安抚着。一份唠叨两份承担,弄的季无念头大。
“你这样瞒、也瞒不住一辈子的……”月白已经有所感觉,“你师兄他们、迟早会发现。”
季无念低低一笑,看似淡然,“那就发现时再说吧,我也没什么好怕的……”
月白看她,知她并不似面上这般、也不多说。大人换个话题,把情绪引开,“之前布置的人到现在都没有反应,看来那位魔尊……是不打算与我们接触了。”
“……你把我守得这么牢,接触个什么呀……”季无念笑着接近,凑到了大人眼前,“……酸都酸跑了。”
找打。
月白看她一眼,懒得动手。
她守着季无念并非是因为什么“吃味”,只是很不喜欢那位魔尊给季无念下的评价、也很讨厌对方觊觎的心思。既然他只能通过“意识投射”来接近她,那月白就给他准备某些特定的对象。他若是真有这个胆子,那就干干脆脆得来聊上一聊。若是不敢,那也别怪月白不给他余地。
毕竟季小狐狸给月白惹了太多麻烦,大人实在没太多心思分给他的小动作。虽说月白对这位魔尊也有些微妙的心思,可那与所谓“吃味”又相去甚远……
“那不然叫什么?”九一反正是看月白傲娇习惯了,“‘吃醋’?”
……有什么区别?
月白理都不想理他,也任由季无念搂她的腰。季小狐狸靠在她的胸前,一只狐耳贴在了她的颌线、有些痒痒的。
“月白。”
大人回抱,手在她的背上轻拍,回了轻短的一个“嗯”。
无需多言,自在心中;诸事繁杂,日常不改。
她们就这样又过几日,时不时看看那中心的圆变小的尺寸,从三丈到三尺,从三尺到三寸。最后的时分那里好像就只够一颗花树成长,月白远远感应着,步入结界、手中结印。
不再嚣张的黄沙被泥土取代,原本的平整成了被树根拱起的蹉跎。高空中的毒辣太阳一瞬间只剩阴霾,不过是眨了下眼睛的蒲时亦感受到了这一瞬的明暗变化。他抬头望去、之前空无一物的空中就在这眨眼的功夫变出一个黑不溜秋的球来。
没有渐进、没有铺垫,它就这么在眨眼中显现、竟是让已知此事会发生的众人都发起了愣。
“……绛绡,”蒲时握紧拳头,“那究竟是个什么……?”
“嗷呜!”
妖皇霎时回首,却只见空中一片黑云、似是不详之召。他在一瞬间便想到月白所提昆兽,连忙问身旁狐妖,“绛绡、那便是昆兽么?”
身旁无答,蒲时一下失了耐心,猛地回来,“绛绡、你看什……”
他没问完,被眼前人的紧绷一下卡住了话。
六尾妖狐甚少有这般尖锐严肃的时候,可她的面上又再寻不出其他情绪。眼中的空洞隐藏了眼底的恐慌,咬紧的牙关阻挡了几要脱口的呼喊。她就这样直愣愣得看着花丛,在一片鲜艳中找不见自己牵挂的影子。
……月白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