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波清倌人表演结束,又换上新的姑娘。 吹拉弹唱,翩翩起舞。 坐在李平安旁边桌的书生,命侍女取来毛笔宣纸,刷刷刷写出两首诗,文不加点一蹴而成。 侍女捧着诗作,来到舞台上高声唱词。 “赠淼淼二首……” 诗名如其意,书生为台上领舞的姑娘作诗。 用词绮丽,句式华美,初听很有文采,实则不能深入考究,不过临时所作已经很厉害了。 客人中不乏读书人,高声为书生叫好。 那些商贾不通文墨,然而听不懂就是好,纷纷掏出银子打赏。 李平安看得很有趣,这勾栏不同于认知中的青楼妓院,姑娘们卖艺更重于卖身。 明星可比小姐赚银子多得多! 智刚啧啧道:“这京城勾栏哄骗银子的套路,可比乡下深多了。” “不能说是哄骗,将客人捧高兴了,明知道是托也愿意洒银子。” 李平安笑着说道:“情绪,是有价值的,可以用来换取物质价值。” “居士常有振聋发聩之语!” 智刚仔细揣摩,愈发能感悟其中玄妙。 这段时间与李平安闲谈,明明是个没见识的殓官,不通世俗、江湖,却常常说出高屋建瓴直指本质的话。 否则堂堂狂僧,可不会与寻常人搞交情! 二人说话声没有遮掩,那作诗的书生听到,起身走过来:“小生苏明远,见过大师、公子。” 智刚眉眼抬了抬,闪过几分惊讶:“洒家智刚,捉刀人。” “李平安,坊间殓官。” 李平安报了职业姓名,见书生没有任何厌恶,不禁生出几分好感。 胥吏看似比平民百姓收入多、地位高,实则属于贱籍。 不得科考、务农、经商,又因胥吏多贪婪凶狠,所以大部分读书人对胥吏厌恶至极。 “苏公子过来所为何事?” “听二位说话有趣,不似寻常人,特意来结识一二。” “咱就一腌臜胥吏,大师是个江湖厮杀汉,可没什么结交价值。” “我也不过是个屡试不第的落魄秀才而已。” “请坐。” 李平安命侍女添了副碗筷酒杯,称赞道:“苏公子写的诗不错。” 苏明远面色一红:“我不擅写诗,都是事先写好。” 李平安忽然问道:“一首几两?” “十两。” 苏明远下意识回答,又连忙解释:“家里实在无米下锅,不得不来赚这银子,平日里我都是抄书、蒙学。” 智刚说道:“洒家杀人为生,居士摸尸过活,苏公子莫要嫌弃咱们不知礼。” “吃饭不分高低贵贱!” 苏明远说道:“未考中秀才时,我在乡下务农,连身完整衣服都没有,弯腰就露腚,讲个狗屁的礼。” 智刚听到狗屁二字,哈哈大笑,立刻招呼侍女。 “上好酒!” 李平安莞尔:“咱听说书上说有句话,说劳什子劳其筋骨,饿其体肤?” “应该让说这话的人去种几年田。” 苏明远沉声道:“小生狠命读书来城里生活,不求财,不求官,纯粹是出于活命的本能!” 李平安微微颔首,对此很是认同。 京城每天都有冻死骨,遇见的人会感叹几句,放在乡村则是寻常事。 乡下遇上饥荒年景,哪会讲什么同类,路边冻死的尸骸就是粮食,再逼急了活人也一样。 京城尚且讲几分文明,乡下则是赤裸裸的丛林法则。 譬如农人多秋天娶妻结婚,不是图什么良辰吉日,只因为孩子出生在夏末秋初,夭折的概率小些。 大乾乡下婴儿夭折率,超过四成,活到成年的又掉半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