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了想,也迈步回到了客栈大堂。
稍微适应了一下室内黯淡的光线,才看清楚来的是个与他自己年岁相近的青年,不过来人年纪虽轻,神色却沉稳冷戾得很,配上那身暗红色的衣裳,活像是一口刚挖出来的红漆棺材,一副随时想要请君入住的模样。
倍受惊吓的小美人一瞧见来人就不由自主地又往后退了半步,角落里昏暗的影子包裹住了她大半身形,让她愈发显得纤弱而无助。
来人似乎没有注意到她,往狼藉的室内打量了几眼,又看向扑倒在地的“寒江叟”。
“六扇门办案,”红漆棺材冷冷开口,“听闻有江湖人在此闹事,就是你们?”
说着,他先拿脚尖踢了地上的老太婆一下,把她翻了过来,看见她脸上青白的死人皮,不禁皱了下眉头:“邪门歪道,死有余辜!”
“你干的?”他抬起头,鹰隼似的目光又射向后门边上的年轻男人,仿佛一言不合就要拔刀,但在看清那把漆黑重剑的时候却又突然露出一丝疑惑,话锋一转,“你就是最近半年里江湖上议论纷纷的‘宣青弟子’?”
年轻人没有对方那么多戏,仍然顶着一张寡淡沉静的脸,略微思考了下,平平答道:“大概吧。”
“大概?”
年轻人点点头:“教我剑术之人确实叫宣青,但我不知道江湖上有没有议论我。”想了想,善解人意地补充:“可能是因为他们不好意思当着我的面说吧。”
红漆棺材:???
这人是不是脑子不太正常?
他无端地有些气窒,攥了下腰间的刀柄,一字一句都咬得极重:“晏棠晏少侠,久有耳闻了!在下姜东离,六扇门捕头。”
晏棠“哦”了声,又思索了片刻,像是在努力地从脑子里搜寻零碎的记忆,然后才说:“抱歉,没听说过。”
姜东离:“……”
这人是真的有毒。
幸好,有毒的晏少侠又及时加了句:“但听说六扇门捕头不过寥寥数人,皆是武艺高强头脑敏捷之人。你很厉害。”
姜东离默了默,把喉咙口梗住的那口闷气强行顺了下去。
他一阵心累,不想再和这位特别会聊天的晏少侠说话了,并指在唇前,吹了声口哨,外面立刻鱼贯而入一串黑衣捕快,将地上被麻翻了的“寒江叟”点住穴道拖走了。
他这才找了张难得干净的椅子坐下,让人把后门边上缩头缩脑的老掌柜带来:“究竟发生了何事?他——”他转头瞥了晏棠一眼,脸色莫名又黑了几分:“他可有胁迫危害于你等?”
旁边一个五大三粗的黑衣捕快立即掏出个小本子,舔了舔笔尖,准备记录口供,动作异常熟练。
掌柜懵了下,连忙摆手:“没有,大人明鉴,真没有啊!”
他惊魂甫定,磕磕绊绊地把整件事回忆了一遍,极力为救了他性命的晏棠说好话。姜东离认真听完了,面色有些古怪,仿佛不太相信那姓晏的棒槌真是个好人似的,但还是点点头,终于想起了旁边还有个苦主:“这位姑娘——”
窗边一声不吭、尽力降低存在感的小美人耷拉着脑袋,战战兢兢地往前蹭了一步:“小女子在。”
姜东离:“姓名,年纪,哪里人氏,来此地所为何事?”
小美人抹了抹眼角,柔声细气答:“小女子姓明,小字寒衣,今年十九岁,本是南方归义国人,奈何父母双亡、家道中落,只得出来投奔亲戚,途经此地……”
说着还怯生生地把盖了一路印鉴的通关文书递了上来——高来高去的江湖中人一般不用这玩意,官府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听之任之,由此可见这小美人多半真是个良民。
姜东离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然后呢?”
明寒衣犹豫了下,瘦弱的肩膀微微抖动:“谁知城中好多江湖人,我已格外小心了,可谁知,还是……还是被那恶道人盯上,若不是这位侠士相助,只怕我……”
说到那些可怖的下场,明寒衣仿佛突然醒过神来,脸色因为后怕变得雪白,整个人都摇摇欲坠起来。
姜东离挑眉,做了个手势让旁边记录的捕快暂停:“听说你受伤了。”
不等明寒衣反应,他便起身:“既如此,劳烦掌柜开一间客房给明姑娘休息。周灿,你通医术,跟我去给明姑娘诊治一下。”
一群乌鸦似的黑衣捕快中立刻出来了个三十多岁的女人,面无表情地走到明寒衣面前:“请。”
见周灿半扶半拽地把浑身发软的小美人送进了走廊尽头的客房,姜东离才举步跟上。
与晏棠擦肩而过的时候,忽然没头没尾地开口:“听闻宣青前辈当年一心钻研剑术,不解世情,你的性情也是和他学的?”
晏棠莫名其妙:“我怎么了?”
姜东离:“……”
他抿了下嘴唇:“算了,没事。”
差点忘了,这玩意不太通人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