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棠抬眼看向门内,视线极快地在姜东离苍白而冷肃的面孔上打了个转,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你说得有道理。那……如果不要里面的铃锤,会更便宜些么?”
老大夫:???
姜东离却还是那副严肃冷漠的模样,跨出了门槛,一本正经道:“不会,或许还会加上你麻烦店主拆卸的钱。”
老大夫目瞪口呆,左看看右看看,突然有些想不明白究竟是自己还是对面的两人脑子不正常。
姜东离没有再继续关于铃铛的话题,平静道:“除了刀,师父还说过什么吗?”他停顿了一下,声音低沉了几分:“关于他自己的后事。”
在得到了否定的答案之后,他沉默许久,然后点了点头:“那就烧了吧。”
老大夫本已打定主意不掺和这师徒几人的破事了,但听到这话,还是忍不住一激灵:“这……人都说是入土为安哪……”
然后他就发现姜东离苍白的脸上忽然露出了个讥嘲的笑容。
人都说入土为安,可对于有些人来说,入土,反而才是不得安宁。
作为宣青的弟子,他如何不清楚,他的恩师虽然一生负有盛名,但又何尝不是终生为盛名所累,哪怕已经在江湖上销声匿迹五十年,如今却仍然有无数人一听见“宣青”两个字,便陡然生出无数妄念。
当初听月山庄捕风捉影的一点秘笈流言便能引发南平城那般大的动荡,若是日后有人将宣青的埋骨之地泄漏出去呢……
这个道理,不在江湖的医馆老大夫不懂,晏棠却十分清楚。他便点点头:“嗯,烧了好。”又随手一指:“她们那里的地方不错,烧完了正好撒在山里。”
“啊?”刚端着药碗从厨中走出来的圣蝎门女弟子一脸茫然。
三言两语敲定了宣青的身后事,姜东离和晏棠两人默契地同时转开了话题。
晏棠道:“明早我就回南疆。”
姜东离也正好开口:“说来还有一事。”
两人一齐顿住。
晏棠想了想:“我可以推迟几天。”
不知是不是错觉,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姜东离似乎松了口气:“如此最好。”
只说了四个字,他又沉默下来。
直到火光在圣蝎门外的空地上燃起的时候,姜东离才注视着那道被烈火一点点吞噬的熟悉轮廓,轻声道:“我有一件事想不通。”
晏棠:“嗯?”
橙红的光焰映在姜东离眼中,他的神情却冷凝无波,静静地说:“最初,我以为移星阁的人是因为鹿苑的事情报复我,所以挖出了我的身世来历,想用师父引我出来。”
晏棠微微露出不赞同的表情。
姜东离也殊无笑意地弯了下嘴角:“今天下午,我坐在医馆里,看着师父,心里一遍又一遍地问自己,究竟是哪里出了岔子,为什么我的身份会暴露,他们是怎么找到师父的……我甚至怀疑过你。”
但紧接着,他就摇摇头:“可我越是回想,就越发现,可能不是这样,或许我一直以来都想错了。”
晏棠顺着他的话说道:“如果是从我这里走漏了消息,他们首先要对付的,就不会是你。”
这一回,姜东离真笑了一下:“是啊。叛逃的二十八宿……说起移星阁的眼中钉肉中刺,谁能比得过你。”
晏棠:“所以宣……”说到一半,忽然怔忪停顿片刻,才继续道:“所以师父蛊毒发作,和你被引来、被袭杀,或许本就是毫无关联的两件事。”
后半夜的月亮慢慢沉了下去,朦胧的清光被蒸腾的火烟遮蔽,山间空地上一片混沌。有圣蝎门的女弟子似乎想要过来传话,但刚往前走了几步,蓦地心头一惊,不自觉就定在了原地,又轻手轻脚退了回去。
姜东离侧过脸远远地望了那女弟子一眼,略微发红的眼底莫名地透出一股冰冷肃杀之意,等对方退得远了,低低“嗯”了一声:“……如果真是这样,实录司里师父出事的消息碰巧被延误又是怎么回事?那些杀手又是怎么缀上我的?”
这确实是令人疑惑的事情,晏棠十分清楚,对于姜东离这样的人来说,此时需要的绝不是空洞的安慰,或者说,比起言语上的抚慰,罪魁祸首的人头才更能抚平心中的愤怒与悲痛,他便认真地帮着对方思考起来。
可还没来得及摸到头绪,刚刚那个圣蝎门女弟子就又战战兢兢地凑了过来,站在十几步外的一块大石头后面,踮着脚紧张地往他们这里张望。m.81book.com
晏棠眯了下眼:“什么事?”
那女弟子如蒙大赦,连忙上前:“两位贵客,掌门说,有中原的客人来访。”她飞快地瞥向姜东离:“好像是六扇门的人,说是……姜捕头让人查的事情有消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