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是陈述而并非疑问。姜东离赞许地颔首:“没错。正因内鬼能进入实录司的机会有限,所以每次行动才会仓促到无法彻底抹平痕迹。不仅师父的消息被耽搁了,小武他们查到,在这两个月里类似的事情还发生过几次,只不过没有这么显眼,这才没被及时发觉。”
他顿了顿,再一次露出了那种颇有深意的神情:“若小武遇袭前找到的线索没有错误,恐怕这一次移星阁不惜动用埋在六扇门的内鬼,是为了找一个人,一个在他们手下逃了十四五年的人。”
被移星阁追杀了十四五年,并且近几个月里突然显露出了踪迹的人?
晏棠不知想到了什么,脸色渐渐变得难看起来。
姜东离走在前面,并没看到他的反应,仍在继续说:“我还没有切实证据,不过,当初咱们在南宛城里遇到的那个姓岑的商队首领,也不是个简单的人物。”
说到这,他蓦地一愣,回过头来:“等等!……你也姓岑!”
“岑”绝对不是一个常见的姓氏,纵使姜东离见多识广,亲眼见到的加上从实录司故纸堆里读到的岑姓之人,仍旧一只手就数的过来。而现在,他身边居然约好了似的,一口气冒出来了两个,这让他无论如何也没法只当作是巧合来看待。
也正是这个时候,他突然发现晏棠的表情阴沉得异乎寻常。
晏棠抱着骨灰瓮站在山林边缘,没有否认,也没有解释,只问:“他们找到了岑清商的去向了么?”
姜东离不语,审视地打量着他,似乎在试图将所有的事情串联起来。
晏棠道:“明寒衣现在正与岑清商在一起。”
姜东离愕然:“你们不是早该分开了?”话音未落,就又厉声追问:“他们现在在哪?”
若说刚刚还是隔岸观火,此时听说熟识之人可能身处险境,他便再难保持平静,因为宣青的死而压抑累积了一整天的愤怒仿佛终于碰到了火星的大堆干柴,只一瞬就熊熊燃烧起来。
他用力按住额头,像是要强行把那股到处乱窜的戾气压下去:“你们究竟在干什么?!你知不知道,那个姓岑的既然能在六扇门档案中留名,就算没有移星阁追杀,也绝不是简单人物!与那种人纠缠不清,你们……就凭明寒衣那种遇到事只会跑的小贼,她是活腻了吗!”
……
明寒衣当然没有活腻。
不仅如此,她毕生最大心愿便是有恩报恩有仇报仇,若运气再好一些,万一老天开眼,能让她把身上的蛊解了,她后半辈子便满天下溜达去,等到风景逛够了,好吃好玩的也享用过了,再找个暖和又舒服的地方一窝,滋滋润润地当个漂亮的小老太太,每天哄村口的小孩玩,若是能再引得村子里的老头子们争风吃醋打破头,那就最好不过了……请下载小说app爱阅app阅读最新内容
而眼下,她从双峰镇的客栈出来,漫无目的地走走逛逛了一下午,心里一直嘀嘀咕咕地点评:“这地方还不错,可惜太偏远,风景虽然好,但绸缎庄的衣裳都没有几件时新样式的,酒楼里的东西也只是马马虎虎,啧,那些人可真没见过世面,这都能吃得这么开心……”
可刚嘀咕到这里,她的脚步突然一顿。
几息过后,洋溢在她脸上的傻乎乎无忧无虑似的笑意就消失了。她转过身,从街旁正在收摊的菜摊后面钻过去,踩着薄暮在屋檐和车马酒旗旁投出的阴影,悄然而快速地回到了刚刚路过的酒楼外。
她眉头蹙了下,脚下一转,在进门之前又转向了另外的方向,绕到酒楼后方,像一只大壁虎似的,无声地爬到了二楼,顺着最边缘的一道窗缝向内窥去。
若没有记错,就在相距五尺远的地方,那扇半开的窗户边上,应当坐着一个食客。
一瞥之下能够模糊地看到,那人头发凌乱,脊背略有些佝偻,饿死鬼似的,一直在闷头苦吃,几乎要把脸埋进饭碗里,吃相很不雅观。但这些都不是重点,最重要的地方是,那道并不清晰的身影让明寒衣产生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心悸感,让她本能地想要找出这种异样的真正来源。
但下一瞬,她就失望了。
记忆中的那个座位上,已经没有人了,只剩下狼藉的杯盘还摆在前方的桌子上。
明寒衣沉默良久,最终定了定心神,没有试图潜进去仔细探查,而是装作若无其事地重新回到了酒楼前的大街上。
刚才的好心情已经荡然无存,暮色渐渐变深,酒肆青楼的灯火次第亮起,街上往来的百姓行色匆匆,都急着赶回家去,她站在陌生的人流之中,忽然觉得心口像是坠了一块无形的石头,不仅沉重,而且隐隐透出一种她自己也无法解释的寒意。
她突然就没有了继续闲逛的兴致,转身朝着客栈的方向走去。
而就在同一时刻,客栈美艳的老板娘也正好带着个弯着脊背、时不时咳嗽几声的客人上了楼。
笃,笃,笃。
她轻轻叩响了岑清商的客房门,垂头轻声道:“公子,那位先生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