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歆笑着抽噎,不免心虚面对郑晟炯炯的目光:“别人经常找我倾诉矛盾,我都一一解答疑惑,一一抚平他们内心的褶皱和感伤。可是,谁来帮助我呢?”
在外人面前她拥有惊人的克制力,把自己包裹地天衣无缝,只作为一个无比克制冷静的形象出现。从不大幅度地喜、怒、厌、闹,是她的座右铭。
她又凄婉笑了笑,拿手胡乱地在鼻子四周抹了抹:“有时候真正想哭,都哭不出来呢。我觉得人有时能哭,都算一种本事。”
是了,当思想真正麻木不仁的时候,无论多么澎湃的波澜则会化为一潭死水,像一个能量使用殆尽的空壳,再没有一点生气和涌动的能量了。
“你知道吗,”郑晟抬起头,直视着她的眼眸没有丝毫躲闪,“无论是在友情,亲情,还是感情当中,我其实永远都是在逃避的那一个,无一例外。”
易歆倏然生惑,继而也盯着他的眼眸。二人目光此刻皆充盈着熠熠神彩,眉目间流转着的情感如同电流般炽热。
“你看我和郑钦——这些年来——想必你也看出来了,我一直在逃避。”郑晟叹了口气,“有他的地方没我,有我的地方不许有他。”
“其实,他不是第一次主动找过我了。这不怪你。你知道我有时候口比心快——我不该把在别的地方受的气迁怒于你。错不在你,是我,是我不该继而连三地回避问题,妄想不着手处理事情就会自动解决。”
郑晟继续说了下去:“一直以来,面对情感冲突和矛盾时,我一直在等。我等别人什么时候能主动给我台阶下,然后再冠冕堂皇,受之有愧地和对方和好如初。我本以为谁先认错都一样,只要感情能够重归于好。可是你却让我意识到,真正难的不是和好;人人都渴望有台阶下,理所当然地认为对方主动的阶梯会自动出现在他们的脚下。难的不是争论和冲突本身,纠结孰对孰错毫无意义。真正难的在于愿意主动放下身段,也许当你没什么错的时候,去主动示好表态,去包容迁就。”
易歆此刻无言以对,舌头连发出简单的“嗯”都是不可及。她的脑海里只来回翻覆着不记得在哪本书中的一句话:爱就是无私和情愿的奉献。下意识间,她的脑海里闪过蒋雯和易綄争执的画面。两人从不敞开心扉的交谈,即使面临问题也讳莫如深,最终导致裂缝愈来愈深,最终因为隔阂太过深远导致无法修补而散。她许久之后才明白,此时此刻更加明白,原来任逃避滋长并不能发芽为坐享其成的良药,而是会形成恶化矛盾的毒瘤。
郑晟说:“很多时候我们不知道对方想要什么,不知道怎么修复破碎的关系,以至于编造出各种借口。例如女人心海底针,男人永远猜不透,诸如此类。其实我才意识到,对方想要的很简单,不是一份列举反方和己方罪状,最后裁决出真正罪人的判文;也不一定是对方诚惶诚恐,感人肺腑撼天动地的认错书——而是单纯的一个态度,无需多么发自肺腑。有人可以清晰地意识到自己的需求,但有些人无法意识到自己想要什么,肆意任凭冷战的负面影响和时间的流逝席卷刷淡两人的感情,最终无法修复。”
郑晟深深地吸了口气,似乎在给自己壮继续说下去勇气的胆:“态度可以很简单。即便是谁先开口说话,都被归类为态度。在冷战的过程中,最后让多年爱情长跑的情侣败下阵来,真正砸碎感情纽带的锤子不是吵架本身,而是隔阂和态度的不端。在我看来啊,”他郑重地凝视着易歆,斟字酌句地说,“人与人之间最可贵最勇敢的部分,莫过于直面问题的勇气。毕竟在人看来,道歉的失败率是一半,且极有可能热脸去贴冷屁股。但倘若按兵不动,则失败率为零。人都是避重就轻,崇尚稳妥的思想动物。”
一直以来,郑晟都像被无数饿狼和狮群追逐的逃亡者般,在重重人际关系问题上狼狈地逃避着。逃亡解决不了问题,但面对瞬间噬咬断猎物喉管的猛兽面前,他不得不逃。
跑。这个声音长久地充斥占据着郑晟的心头,左右着他的举动和所思所想。
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