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个慵懒的下午。暖阳从窗缝中渗入屋内,流淌于窗棂和易歆轻柔的发丝。易歆空灵的声音如同萧声般悠扬,如水般优柔地四处扩散传播。
“我啊,上小学时候的梦想是当一个律师。”郑晟半闭上眼,回忆的时候感到点滴幸福在记忆深处渐渐明亮起来。
“为什么呢?”阳光给女孩的眸子镀上了一层朝气蓬勃的光辉,那是希望的标志,多么明亮。她的头发边缘似乎闪耀着流动的金光,在发梢间弥漫蔓生。
“我觉得和对方律师唇舌相讥,在茫茫书海中探寻摸索法律和道义之间的平衡点,感受人生百态最冷酷和温暖的一面,是很有意思的一件事情。可是后来长大了,我发觉口才不太够,也就渐渐不想当了。”
“是吗?”易歆恬静地浅笑道,“只是你如果还口才不够,那律师们个个不得有舌战群儒的本事啊。”
“我后来出国读了师范,”郑晟回忆,眼神浮现出憧憬和遗憾,“我的梦想本来不是当老师,当然,现在想想有些好高骛远了。后来,我想在大学里任教,当一个正式的教授。当教授可比普通老师强上百倍:受人尊敬不说,待遇也自然高。可惜当时研究生后放弃了读博,过了几年也就回国了。”
“为什么?”
郑晟挥了挥五根手指,宣布了这个吓人的代价:“我当时不想再靠父母吃饭,让他们白白在如此昂贵的国外供应我读五书年了。我知道有机会获得奖学金。我知道放弃不容易。但是有些事情,总是后悔,也终究是做了,没有原因了。”
易歆听闻,忽然沉默了。
“那你当下还有什么别的规划吗?”
“没有了。在咱们学校任教挺好的,福利也不低,短期没想过换工作。”郑晟直白地说,继而笑了笑,“还是某人当下的规划比较重要吧。”
易歆有些丧气地瘪了瘪嘴,眸子里的光陡然黯淡了下来。她低头思忖了半晌,脑海里突然像是火花摩擦般灵光乍现了一个主意,这个多么草率但梦幻的想法让她害怕又兴奋。
“你有没有想过,我走之后你干什么?”她冷不丁地问。
“自然是留在学校教书啊,一届又一届的带。”郑晟有些凄凉地笑了笑,眼眸间隐有感伤。这是他一直不敢考虑和直面的问题,像是一个无法痊愈的旧伤疤,会在阴雨天隐隐作痛。他才不过三十,却已经坦然接受了自己的宿命。不能说他已经决定就要留在爱思直至退休,但他无论再如同年轻时辗转更换工作,情况也只是相同。他看着杨贺风,就像直视一面镜子,映射出了他未来十年的模样。毫无变化。日复一日的教书,陌生熟悉又归为陌生的一张张年轻的面孔。赞叹洋溢的青春活力,羡慕弥漫着生机和热忱的朝气蓬勃。在机械般重复的生活中感叹自己如流沙般不经意间逝去的时间。栽培一颗颗树苗,目睹他们长大。学会欣赏即将苍老的容颜和蔓生的第一根白发。感悟不能再在短时间内恢复的疲惫腰身。在平淡如水的生活中徒劳搜寻着调味剂。本质上光荣受人尊敬,却又单调重复到可悲。如果他不付诸行动,他已经可以预见自己未来的人生,那是一个他并不向往却又不得不委身于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