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歆投来感兴趣的视线。

“记得我刚当老师那会儿，”郑晟凝神回忆，眼眸里泛着光影，“态度特别强硬不羁。我经常敢于发表自己的看法和阐明自己认为对的观点，反驳有问题的提议……我当时可以说是部门里最特立独行的一个人了。”

“看不出来啊。”易歆难以置信地讶叹，“你看起来这么随和。”

“那也是现在了，被岁月磨炼之后。”郑晟笑着调侃，“你所看到的我的形象也仅仅是片面的。以前我可是有名的‘刺头’，比你还厉害得多呢，特别勇于‘进谏’。年级主任，教导委员，没一个不认识我。现在想想，当年的我真是幼稚。”

易歆点着头，想尝试想象一个郑晟嘴里所描述的他，却难以脑补出他这样的音容。

“但是后来，”郑晟说，“我渐渐明白了一些道理。从起初的‘初生牛犊不怕虎’慢慢学会了妥协，向市侩所屈服。这个世界上，社会里，没有什么东西尽善尽美的，也没有什么人真正友善谦卑。”

“可怕的不是挑战规章制度或者事情本身的徒劳，而是你这个行为潜移默化间能给你带来的负面影响。”

易歆手紧紧攥在一起，心顿时提了起来：“还有负面影响？”

“当然。”郑晟淡然一笑，“还记得我们探讨的文学话题吗？敢于挑战这个时代，做时代先锋的人，往往会被时代所扼杀。因为一个时代是不允许一个绝对超前的人存在的。这也就是为什么我们在我们所生活的时代是永远阅读不到当下最卓越的作品的。因为最好的作品永远存在于未来。我们只能阅读过去的满目疮痍，当下却是一片迷雾。”

“还有，你以为你所生长接受的教育环境，就鼓励所有挑战不公，在一切无稽荒诞现象面前说不吗？可恰恰是，所有人非但详知这一点，反而故意不去挑战，甚至充耳不闻。就是因为，他们——我们，不愿意引火上身。”

易歆疑惑地问：“何以见得？”

“举个最简单的例子，就在学校里好了。我不轻易告诉学生这件事，但每个老师都心知肚明。”

“你可以告诉……。”易歆咬着嘴唇。

“当然，我现在就要告诉你。”郑晟轻轻地说，“你知道，如果你成为了那个总是挑战质疑老师的学生，会被老师在背后议论的。”

“什么？”尽管曾经臆想过，真正听到时，易歆还是难以接受，宛若五雷轰顶，“老师真的会在背后彼此交换批评对学生的意见？”

“当然了。”郑晟微扬嘴角，“只不过，鲜有人知道而已。老师之间保守秘密的程度可比你们学生高明多了。基本上一个年级部门内，不管教授什么学科的老师，都认识彼此。但不会有学生知道谁被老师们嚼舌头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