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陛下。”
“你一向反对与匈奴动刀兵,但匈奴日后必成汉之大患。此次能全身而退,实因陈平所用缓兵之计。如何才能彻底剪除之?你可曾想过?”刘邦道出自己的担忧。
“敢问陛下,匈奴与我大汉决战,我大汉胜算几何?”娄敬反问道。
“若说人口地域吧,汉人之数、汉地之广都远超匈奴。可单说战斗吧,那些匈奴人只要是精壮男丁,随时都可成为骑兵,一骑冲击力可当我材官步兵十数人,而且机动快速,来去如风。汉军步兵即使要反击,又去哪里找他?”说罢摇摇头,“我大汉耕种立国,总不能似匈奴这般全民皆兵、不事生产。再加汉地这点马匹,至多装备一万骑兵,没有胜算啊。”
“陛下所言极是。我大汉只能暂用韬晦之术,休养生息,以待天道运转,再顺势而为。”
“天道?顺势?”自陈平之后,刘邦再次听到臣子对自己说起这个玄妙的天道,他有点不以为然,却又无可奈何。
“陛下,匈奴之勇,极赖马力。汉军若要彻底覆灭之,必须要有相应数量的良马,再招青壮丁勇驾驭,主动出击,以其人之道,还击其人之身,方才有胜算。现如今汉地都是弱马,数量也不够。汉楚连年征战又致人口凋零,良田荒芜,军民大都疲惫不堪,希望能够安定生活。故此,大汉当前的最佳策略,只能是耐心等待。”
“那要等多长时间啊,十年,二十年?”
“少说也要一个甲子,方有道更之机。”
“六十年?”刘邦大叫。
“陛下,当年秦国扫六合,天下一统,那可是奋六世之余烈,绝非始皇一世之功啊。”见刘邦沉默不语,娄敬继续道:“合抱之木,生于毫末;千层之台,始于垒土。如果没有众多秦国先君努力,终始皇帝一生恐怕也无所建树。现今我大汉得天命,迟早执敲扑鞭笞天下,但也不忙在一时啊!”
“不忙在一时……不忙在一时……看来,我可是看不到那一天了。”刘邦无奈的说道。
“陛下乃天子,万岁万岁万万岁,区区六十年,不足挂齿。”娄敬作揖躬身,诚惶诚恐。
“你少给我来这一套。”刘邦不怒反笑,“嘿嘿!好吧,六十年,我大汉等得,但那胡人,却未必等得。我看那胡人的单于,极有吞并汉地之心。将来若丝帛财物都不能满足其胃口,他再纠集戎狄大军前来,三番五次,我大汉终恐有失啊。”
“臣日思夜想,终得一计,可让匈奴稍安勿躁,为大汉争取这数十年的时间。”
“哦!是何计谋,快快道来。”刘邦迫不及待。
“和亲!”
“和亲?”
“陛下可选一公主,嫁与单于,以示两国交好,不分彼此。胡人既喜欢又尊重汉家女子。单于必对公主恩宠有加,如此可得两国十数年和平。他日,公主之子长大后必成太子,若哪天继承了单于大位,那时,陛下不就是匈奴单于的外公了吗!世上哪有外孙老想着打外公的呢?”
“嗯,甚好甚好。”刘邦连连点头,“不过,公主可不行。可选一宫女,冠以公主之名嫁过去。如何?”
“陛下,万万不可。”娄敬站起身来,走到刘邦正前方,拜服于地,“陛下若不是以真公主出嫁,难显诚意,此计恐难成功。甚至适得其反啊。”
刘邦双手抱于胸前,望望天,又歪头沉吟不语。
“陛下!”娄敬着急。
“你是说……”刘邦盯着娄敬一个字一个字说道。
“鲁元公主!”娄敬脱口而出。
“大胆!”
“臣该死。”
刘邦紧闭双眼,过了好一会儿,才深吸了一口气,缓缓的道:“不是我不答应,皇后那关过不了啊。”又想了想道:“好吧。事不宜迟,你可立刻出使匈奴,告之单于。选择良辰吉日,我随后就安排公主行程,以及前日许他的丝帛粮米等财物,一并启行。”
“谢陛下,臣告退。”娄敬起身,擦了擦汗,缓缓退出。
“唉!也不知娥榘会不会同意,她可就一个女儿……即使真要嫁公主,也不一定非得是鲁元吧。找个刘姓宗室女儿,那匈奴人也该满足了吧!要知道,我还要给那么多财物呢……”刘邦喃喃道,似是自言自语。又摇摇头,侧身躺下,仍是毫无睡意。
……
平城一战后,汉朝与匈奴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没有再发生大战。汉凶之间的交流,除了那些小规模的匈奴对汉朝边境的袭扰之外,主要就是每年的汉朝对匈奴大规模的岁贡。汉匈之间的道路,每年秋季,都充满着运送缯帛粮米等财物的辎车,浩浩汤汤,间或还有远嫁塞外的“公主”的鸾车。当然,这些公主都不是皇帝的亲生女儿,有的是刘姓侯王之女,有的就是宫女。这些车驾都是朝着一个方向:自南往北;经年累月,这已成为汉匈两国从官员到百姓都习以为常的事情。
也许,汉匈之间,都认为找到了最适合的相处方式。
汉朝逐渐将他的精力放到了对帝国内部的整合与休养上。而受着草原与汉朝岁贡双重滋养的匈奴,也在北方不断扩大着帝国的版图,冒顿的计划被他的继承人完美执行。丁零、昆隔、东胡等渐次被征服,成为匈奴帝国的部属;月氏遭遇惨败后,为躲避匈奴兵锋,只能向更加遥远的西极迁徙;而留在漠西的数十行国与城国,也全部臣服于匈奴铁蹄之下。有史以来,一个从未有过的强大游牧帝国魏然矗立在汉帝国的北方。
一个甲子瞬忽即逝。是年,刘邦十六岁的曾孙刘彻正式登基成为大汉皇帝。年轻的刘彻可谓临危受命,因为他的父亲刘启已病入膏肓,在刘彻的登基仪式之后十日就一命归天了。年轻的天子总是让人有点不太放心,所以,刘彻的奶奶、刘启的母亲窦太后走上了前台,开始辅佐,更可说是替代刘彻管理这个庞大的国家。刘彻对他奶奶尊重无比,不但言听行从、朝问晚候,甚至主动请他奶奶在朝会时与自己平行而坐,共闻国事。
不过,有一件事刘彻异常坚决的维护自己的主张。几番博弈后,终于得到了窦太后的同意。那就是从他成为皇帝那日开始,大汉设立年号,名为“建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