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亭边回廊前偷眼观看的家奴仆婢与皇帝侍从都忍不住齐声欢呼。刘彻按捺不住心中激昂之情，也迎空重重挥出一拳，忽然想到周遭院广人众，随意而为恐失天子仪态，忙沉下脸来，正襟危坐。

“平阳候，此子叫甚名字？”

“回陛下，小厮名叫卫青，是臣府上的家生奴。”

“卫青……卫青……”刘彻点头，似有所思，又道：“可惜朕的骑郎公孙敖今日不在，否则倒可叫他与卫青比试比试，看是你平阳候府的骑奴厉害，还是朕的骑郎骁勇。”

平阳公主道：“陛下说笑了，府中侍骑小奴，怎敢跟陛下的骑郎相提并论。”

刘彻笑道：“姐姐，你是女人，所以不知。这骑射之术，一靠勤加磨炼，但更加重要的，却是先天悟性，与身份职别关系委实不大，孰强孰弱，那是一定要真刀真枪比试才能出结果的。”

此时卫青过来拜伏于地。曹寿看向刘彻，见他只是与平阳公主说笑，便朝卫青挥挥手。卫青磕了头，牵马独自去了。

是夜，月上梢头，平阳侯府后堂灯火辉煌。仆婢络绎而入，在朱漆食案上置放了五鼎烹煮的珍馐美味。君臣姐弟有说有笑，相饮甚欢。

酒过数巡，刘彻已微有醉意。平阳公主道：“陛下，平阳侯府中有一讴者，名唤卫子夫，此女歌声悦耳，听者都觉少闻。姐姐唤她上来为陛下一助酒兴可好？”

“卫……子夫？”

“回陛下，卫子夫就是适才应陛下之命演绎骑射之术的卫青的姐姐。”

刘彻点头道：“甚好，姐姐随意就是。”

平阳公主击掌示意。少顷，大门帷幔掀开，有二人跨过门槛轻步缓入。走在前方的是一位中年乐师，怀抱弦琴；之后跟进的是一位二八年华的少女。

少女进门的刹那，似乎带进一身门外的星月之光，如荧如幻。刘彻不自禁的放下手中羽觞，凝视眼前侯府讴者。见她青黛峨眉，身着右衽淡赭深衣，绛红百褶裙坠曳于地，一头黑亮乌发挽了个随云髻，发笄上的玉坠随着款款步履轻摇微晃。

两人行礼毕。琴师端坐大门左侧，将梧桐木制的弦琴置于琴案，抖了抖衣袖，长指**，淙淙乐音随之响起，继而如水中涟漪般四溢开来。在场之人但觉丝丝细流淌过心间，柔美恬静，舒逸安然。讴者于门中偏右站立，两袖前拢，樱口开启，唱的却是一首《月出》：

月出皎兮。佼人僚兮。

舒窈纠兮。劳心悄兮。

月出皓兮。佼人懰兮。

舒忧受兮。劳心慅兮。

月出照兮。佼人燎兮。

舒夭绍兮。劳心惨兮。

歌声轻婉，带着淡淡的哀伤，将一个月色皎洁的夜晚，一位年轻人思念自己美丽情人的情景唱得柔肠百转，爱意绕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