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时夜风忽来,大门帷幕轻纱随风扬起,瀑露出星夜的一轮圆月,月光洒在讴者身上,将她周身笼罩了一层颇有圣洁之感的冰蓝色光环,大门方框拥景入怀,仿佛一幅长卷竖轴的绝美仕女彩图。刘彻以手支颐,不由的看得痴了。
不知过了多久,歌声渐渐远去,琴音戛然而止,刘彻仿如梦中惊醒,手肘晃处,将斟满酒浆的耳杯打翻在案,酒水洒了一身。
“大胆!”曹寿指着乐师怒道。
乐师吓得抛下弦琴,跪伏在地,瑟瑟发抖。卫子夫不知所措,也跟着低头跪在地上。平阳公主忙拢袖去帮刘彻擦拭衣上酒水。
刘彻摆手道:“不妨事,朕去车上更衣便好。”说罢起身就往门外走去。此时刘彻已是七八分醉意,走路不稳,几次撞上坐榻食案,咣当直响。
平阳公主忙叫:“子夫,快扶陛下前去更衣。”
卫子夫听了,起身快步上前。恰好刘彻自上座下得阶来,一脚踩空,向右歪倒,卫子夫忙以身相承,咬牙聚力,将刘彻稳稳托住。两人搀扶依靠,向前院车房行去。
侍中正站在置放皇帝衣物用具的轩车旁,见刘彻与卫子夫相扶而来,忙放下登车几凳后,知趣的退在一边。
刚进车厢,刘彻脚下又是一软,卫子夫早已力尽,这一下没有扶得住,两人一起跌在车内地面。刘彻转首看见卫子夫浓密乌发上的玉笄,忍不住伸手拔去。一团乌丝散落开来,如瀑布一般倾泻而下,在刘彻脸上恣意流淌。刘彻感到说不出的舒服受用,身子动一动,怀里也是软玉温香,不由得一阵意乱情迷,侧身紧紧抱住了卫子夫。
月影婆娑,映照着这个看似与平日并无二致的春日夜晚。
当卫子夫重新走进侯府后堂时,已近夜半时分。平阳公主见了,上下仔细的打量了一番似乎有点手足无措的卫子夫。
“陛下临幸你了?”
卫子夫红着脸,点点头。眼里似有泪花颤动。
“傻瓜,这是好事,哭什么?待有机会,我自会禀告陛下,让他带你进宫。”
卫子夫又是点点头,破涕为笑。她的眼泪里,蕴含了少女初尝人事所受的痛楚,更多的,是爱意终有所寄的幸福。此刻,卫子夫的内心,已如春风随意搅乱的丝线一般,剪不得,理也乱:……他是天子。他那么高大,俊逸。他……真的爱我吗?
正在此刻,內侍快步走过来,高声传诵皇帝口谕:
“陛下有旨,即刻回宫。赏平阳公主、平阳候,各五百金。平阳侯府男,卫青;婢,卫子夫,随行进宫!”
天子令出。卫子夫、卫青姐弟两根本来不及细想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只能进屋匆匆拜别了母亲,出来又跪下拜别曹寿与平阳公主。
“进宫后好生侍奉天子,若他日显贵了,可别忘了我们。”平阳公主抚着卫子夫脊背道。
“主母放心,子夫永远是侯府的人。”卫子夫眼圈几又泛红,平阳候夫妇对待下人一向宽厚,子夫所言确是由衷而发。
是夜,卫子夫上了內侍指定的辎车,卫青依旧骑了自己的汗血马,姐弟两踏上了走进未央宫之路。这一年,卫子夫十七岁,卫青十五岁。他们都不知道,这个突然到来改变了他们人生轨迹的夜晚对他们意味着什么,所以,两人既没有受宠若惊的欢喜,也没有太多前途未卜的担忧,他们只是隐隐约约的感到,他们的命运,就像离弦的弓箭,再也不可能回头。
车轮轰轰,马蹄声脆,大汉帝国依旧在更鼓虫鸣声中沉沉酣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