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士兵死死地按着盛闻,冷汗一滴一滴地掉进土里。
他嘶哑道:“您……别动。”他声音发抖,眼睛红了:“您,您没事吧?”
盛闻整个人浑身发起抖来。
他像筛糠,像看见1号走的时候……一种无以具名的暴怒和恐惧充斥满了他:“我他妈当然没事!这是怎么回事……你在流血,你受伤了——你受伤了?”
这应该是个游戏,可他又忘了这应该是个游戏。
他调到第三视角,看见压住他的小士兵,后脊背被强冲力打得深深凹陷下去——他中枪了,不知道中了几枪,也不知道是什么支撑着他,到现在还能问盛闻怎么样。
他按着鼠标的手抖抖索索起来,不知道是害怕,还是别的什么。
“你中枪了,”盛闻说,“我带你去医院,你们这有医院么,医院在哪,我背你上去,我开车,带你去医院……”
他一遍一遍说着,甚至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在说些什么,他不停地用鼠标点小士兵,渴望有一个“止血”,甚至是“一键救助”的选项出现……
可什么都没有。
这时候游戏选项像是下线了。
什么都没有。
仿佛是另一个人,在此,静静地看着小士兵流血,看着他一点点流走他的生命。
盛闻幡然醒悟般地,向楼对面看。
高大、光亮的白色高楼对面的另一栋白色高楼,矮他们两个楼层的高度,原本没有窗户的墙面开了一个小小的方格。
一个长卷发的男人持着一把长-枪,从这黑漆漆的方格中探头出来,像是知道盛闻在看他——他仿佛一个光荣至上的英雄,摘了自己的黑色口罩,露出下半张长满络腮胡的脸,咧开了嘴巴。
他是无声的,他向盛闻举起自己系着黑丝带的左手,用口型缓慢地说:
“去——死。”
长-枪管落回他手上,他重又将黑洞般的枪口对准了盛闻。
警报长鸣仍在刺响:
“这里……危险,”小士兵的肺被一枪打穿,他喘不上气,每说一个字都在吐血:“您,快跑,快……”
那一刻,盛闻只想让那根枪管对准他,对准他的心脏、脑门——朝他打。
他不敢把小士兵翻到地上,他怕摔重了小士兵会死,他屈起一只手臂,挡在小士兵的后背上,妄图想如果下一发子弹打到要害,他这条胳膊能替小士兵挡一挡。
而他另一只手拔出了小士兵的枪。
这把枪和他认知中的手-枪结构不一样,没有转轮,也没有扳机保险,不知道有没有装子弹,也不知道该从哪开——可久旱逢甘霖般的,游戏选项慢了几拍的猛然活过来了,出现了“直接射击”选项。
盛闻切到了第一视角,持起枪,对准了楼对层的那个男人。
他不知道这把枪的射击距离是多少,他只希望一把三十二世纪的枪不至于垃圾到楼对面的人都打不到。
他对准——
“砰!”
骤地,那一方黑漆漆的小方格窗,连同那片白色墙皮,如同被狠狠弹进一颗石子的一张白纸,轰然向内塌陷,高强度建筑结构瞬间融化,黑烟长驱直上,奔逸四散。
这一枪——几乎打塌了一个楼层。
强后坐力把盛闻掀翻在地,他后背抵着土,直直剐蹭出去几米,连小士兵都抓不住人,于是只他一个连着向后剐,最后在土里打了几个滚,狠狠撞在仿古的木头围栏上。
盛闻躺在了泥土上。
盛闻坐在电脑前。
他的胸膛猛烈起伏着。
最后,他用左手撑着自己站起来,向小士兵走了过去。
远远地,传来了惊慌失措的尖叫。
……
连片的悬浮车匆匆赶来,停满了这片楼区。
深灰色车辆是军部用车,白色车辆是C-1区的安保警察。
水雾般的红色烟气从白色悬浮车洒下来,洋洋洒洒,分散满了这栋高楼,像一层无形的围栏,把“事发现场”围了起来。
这红烟除了用作对路人的避让提醒,更主要的是给被轰塌的那层楼做急速降温,同时吸收建筑物材料因过高温产生的有害气体。
安保警察赶来的第一时间,就让随行的医务人员把小士兵抬走了。
他们也第一视角缴了盛闻的枪。
盛闻孤零零站着,一帮警察围着他,用枪指着他,远远地用检测仪给他搜身。
他手里捏着一把向日葵,脏兮兮的,花上有血也有土。
从这个楼顶,盛闻能看见对面楼上被他一枪打塌进去的“弹坑”附近,一帮穿着制服的警察正在紧急搜查这场“枪战”中的另一个当事人。
但估计是找不着了。
这一枪,钢筋铁骨都融化在里面了。
盛闻冷静了些,心想他可能这是摊上事了。
——“劝学”背景里有刑法么?
如果杀人犯法,那他可能这以后都不用再上号了。
“劝学”变成了“铁窗泪”。
盛闻的右衣袖空荡荡地垂着。
那个傻逼在临死前又开出两枪,可他的主要目的大概是让盛闻死,也可能是确信另一个士兵已经死得不能再死了,剩下的子弹,准头就都朝盛闻一个人去了。
他开出两枪,一枪打中盛闻额头,一枪打中盛闻右手腕。
第一颗子弹径直穿过了盛闻的额头。
它击碎了盛闻的头。
——可没有流血。
盛闻没有“留住”这颗子弹,子弹穿过他,重重钉在他背后的墙上。
而盛闻被击碎的头,又如影子一般,重新组装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