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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补习

六年前的事,应该从联科大开始说。

这一年刘在存还在联科大呆着,盛闻也是。但这是刘在存在联科大的最后一年。

联科大同学是出了名的毕业难……当然入学也不容易,就是因为联科大不但课程变态多,毕业论文又卡得极其死,在这么一个堪称集合了这个时代有志于科学研究全部人才的顶尖学府里,一拉学生档案,照样是每一届都有数不清的十六岁入学,到三十多岁还没能毕业的同学。

——基本都卡在“毕业论文”这一关上。

刘在存的毕业课题选的黑洞相关,就准备找盛闻搭伙干——

前两年的亲身体验,盛闻此人,乃联科大毕业密码。

但刘在存连着好几天都没能联系上人,后来去盛闻以前天天半夜三更去的实验蹲点,也没能蹲到人……一直到一个多星期后,和一个同系学姐聊起来,刘在存才猛听说,盛闻休学了。

“他休学了?”刘在存讶然道:“为什么?这学期刚开学他不是还来了吗?”这才开学刚刚一个月。

学姐用一种看史前人种的眼神看着刘在存:“你不会还不知道盛闻他爸是谁吧?”

“不知道……很有名吗?”

“惊不惊喜,”学姐用一种讲冷笑话的语气说,“盛闻姓盛,盛海威也姓盛。”

“……”刘在存沉默了会,接着:“盛——海——威???”

“前段时间这事闹得很厉害的,盛海威来咱们学校了,好像是不想让他儿子继续在联科大念下去了?”学姐说,“由此可见,盛闻休学,应该是回家继承亿亿万家业了。”

“——学弟,以后要勤上网。”

刘在存:“……”

盛闻,联科大毕业密码,一日后能登上联科大招生简章坑蒙拐骗新生入学的“联科大之光”,居然是盛海威,一个一天学没上过的“土匪头子”的儿子……这事给刘在存冲懵了,他讷讷道:“那盛闻这就不回来了?他都读了三四年了,还没毕业就不读了,这不是前功尽弃吗?”

“等他去给咱们学校捐栋实验楼,”学姐现出种怜悯的神色,“盛闻不但可以拿毕业证,还可以进联科大名人堂当荣誉校友。”

刘在存:“…………”

——操。

……

这是一处检查点。

空荡荡的一个方格房间。

地板是白的,墙壁是白的,灯刺眼的白。墙壁中段架着一排深灰色机器,亮着一个点、一个点的红外线光。

一个半尺高的方台子从地下支出,上面站着一个高个儿青年,披着白褂子,可敞着怀,胸前的软显示屏还亮着一串学生编码条。他低着头,抬着两边胳膊,像支起翅膀的一只高脚鹤。

在旁边,是两个年轻的太空军士兵。

其中一个金发,剃成毛茬,祖上大概是盎格鲁人,口音带着英音:“把头抬起来。”

青年仰了仰下巴颏,喉结锐利地突出一个尖。

金发划着面前的光屏,上面是对这个青年的各种射线成像。另一个士兵从青年袖口,一点点摸索到手肘,到胸前,地毯式地一点点搜查。

这阵仗,恨不能把你去年在骨头上打的钢钉都找出来。

这是进太空军军部的第三次搜身,已经比前两次宽容了许多,至少能让士兵亲自碰到被检查者了——好施行这种最原始、最谨慎的搜身方法。

材料学极度发展,机器检查偶尔会让一些仿生材料制作的化学武器成为漏网之鱼。

这种极度谨慎倒不是因为被检查者是高危分子,只是战时应急,迫不得已。

“联科大的学生?”金发问。

“学物理的,刚从实验室跑出来。”青年的胳膊动了动,想抻一下胸前的学生编码——可他刚动一个手指头尖,就被警告:“别动!”

“被你们搜了三天了……”他把手指头抬回去,低下头,嘴角上拉,露出个虚情假意的笑容:“长官,我真不是危险分子。”

“抱歉,但这是军部程序。”金发抬头:“你右兜里的是什么?”

另一个士兵已经闻言从他兜里把那玩意摸了出来。

“电子烟。”盛闻懒洋洋道:“你们今天已经把它拆开过了,里面没有新型武器和窃听器。”

摸出来的确实是一支电子烟,细细长长,银亮的金属管。

自代尼古丁嚼片被发明出来以后,这玩意就已颇少见了。

金发把这支电子烟从头到尾又仔细扫描了一遍,最后还是把它放回了盛闻右兜。他取来了一套太空军军服:“在这把衣服换掉。以后注意,军部的公共空间不允许抽烟。”

盛闻接过衣服,意外地还在这里头发现了内裤。

——内裤都要脱?

几个人面对着的这一面墙,其实是一整面单向窗。

窗后的人能看见房间内的光景,听见他们说话,但房间中的人看不见窗后的人,也听不见声音,甚至如果不仔细观察,都发现不了这里有一扇窗户。

故盛闻正要问这俩兵“你们就在这看着我脱么”,冷不丁听见一道陌生而沉压压的男声:

“不用换了。”

面前的墙体像窗帘般向两侧打开,盛闻才猛然惊觉原来这是一面薄薄的单向窗,窗后还有别人——

一把椅子,坐着一个男人。

他沉着头,顶着墙灯,眉骨压下深深的影子。手套却极白,给人以很深的印象……初次见面,后来盛闻再回想时,能想起的只剩下一个坐在黑暗中的男人,有一双白手套,一把枪,和肩章最外头的一颗银星。

肩章三颗银星,是上将衔。

这位将军起身:“你们都出去吧。”

盛闻一眨不眨地看着他,好像有什么在吸引着他。

他没有注意那几个士兵是什么时候出去的,只习惯性地打开了电子烟,很深地吸了一口。

将军走到他的身前,向他伸出一只手:“裴廷。”

盛闻挑着烟管,慢慢地吐出口烟,在那只手上礼节性地握了一下:“盛闻。”他接着抬眼问:“您是打这次仗的总司令?”

裴廷没有回答,只问:“你知道这次随军过来是要干什么的吧?”

“知道。”他从台子上跳下来,但这样他就得仰头看裴廷了……他挺高的,有一米八三,但裴廷显然要比他高将近半个头,在一米九以上。

“教您数学和物理。”盛闻微微眯起眼:“听说您快毕不了业了。”

堂堂一位将军,成绩居然烂得快要毕不了业了——还是那种专门给高级军官发学历-证书,出了名的水的烂学校。

这应当算军部一等机密:传出去有损太空军总司令的赫赫威严。

裴廷向盛闻低下头,盛闻看见一双深灰色的眼,他没有见过海,但那一瞬间他联想到历史书插图上将海员们吞没,让他们迷失方向的海雾。

他一时出神。

可随即将军便从他身旁走过,没有理会盛闻哪怕出于事实,也实属冒犯的说法,更没有质问是谁在盛闻面前如此“诋毁”他。

“八个月后我需要参加毕业考试。”裴廷淡淡道:“我不希望明年重考。”

这就是盛闻能以编外人员上舰的目的了。

他是来给裴廷“补习”的——但在刚刚见到裴廷前,他也万万没想到他的补习对象是太空军总司令。

盛闻现在处在一艘作战型航舰上,这艘航舰正载着他和逾千名太空军潜行向C-17区,而前后是浩浩荡荡上千艘的大规模舰队。

——一个月前,自发生在C-17区的一声炸响,直接炸塌了C-17区的区政府大楼,造成上百区政府人员伤亡,一次有组织的大规模武装暴-动发生了。

暴-动分子称自己为“反联盟军”,这次暴-动不知道在地下秘密筹划了多少年,一朝爆发出来,短短时间“反联盟军”就聚集到了十数万的规模,而真正致命的是——“反联盟军”有军火支持。

自从人类有了热-兵器,就早远离了陈胜吴广揭竿起义的时代了,口号一喊,乡亲聚首,就敢“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到如今,打仗靠的是军备军火。

当初南部区成立联盟,好处是能集中力量办大事,可管理一个横跨上千颗小行星,总“领土”面积是过去地球总土地面积上千倍的人类居住区,就犹如心脏给一个身躯庞大、四肢肥大的人体供血,反应和调度都僵硬而不灵便,哪怕最快作出指示,还有大把的赶路时间……

于是不到半个月,C-17区沦陷,毗邻C-17区的C-16区沦陷,C-13区陷入硝烟。

这是自南部区联盟成立以来,最大规模的武装暴-动。

——按道理来说,这本来是件极其严肃的事,但一旦盛闻想到这位总司令上个小时还在总调度室和联盟的核心将领们做战略部署,下个小时就苦大仇深地到他这来补数学了,就觉得这场景怎么也严肃不起来。

甚至还有点逗乐。

但裴大将军宁愿考试挂科、明年重考,也坚决不走后门,在脑袋里植个一次性作弊芯片的精神可歌可泣,十分能体现军人风采。

“我肯定尽力教。”盛闻用指节抵住鼻子咳了声,“您上课好好学,按时写作业就成。不过……您打算从哪天开始上课啊?”

不得不说,找这么个“学生”太有压力了。

盛闻一边说,一边胡思乱想着他这要是没教好,会不会按军规论处,万一裴将军再费好半天劲没做出题,气火攻心……不能一枪把他给崩了吧?

裴廷微顿。

“回去好好休息。”这位将军看着吓人,可似乎也没那么不近人情,“明天会有人通知你。”

盛闻咬着烟,扭着头,看着将军的背影出了门,才扭回头,对自己“哦”了一声。

……

士兵领盛闻去了他的寝室。

虽然这间寝室小得像一粒胶囊,但值得庆幸的是,这好歹是间单人寝室,不是传说中十六个人甚至三十二个人的大通铺。

寝室很小,没有窗,直通着门,只有一条两米宽、三米长的窄道。

床铺是折叠的,桌子、柜子也是折叠的,从下到上,一层层空间利用得很密实,如果全收起来,就是空空如也的一个胶囊小房间。

很贴心地,还附带着一个智能服务系统,尽管功能少得像是几个世纪前的淘汰款,但在漫长旅途中,也能和盛闻聊几句天,勉当慰藉。

在折叠柜中,体贴地准备有一沓男式便衣。

审美不敢恭维,不过都是宽松的黑白灰纯色衣裤,也不算太丑。看上去像特地为他准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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