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随着清晨的第一响钟声,中都城的城门相继开启。
广源坊天宁寺正对着的会城门下,一队蒙古商队随着出城的人群慢慢前行。长长的队伍中除了驮着货物的马匹、骆驼,还夹着两辆大板车,车上坐着几个或年长或年幼的蒙古女人。其中一个腰身粗壮,皮肤泛红粗糙,相貌粗鄙的蒙古女人仿佛还没睡醒,伸手拉了拉头巾,把自己的头裹在阴影里,闭着双眼,靠着几床毡毯,低垂着的头随着马车的晃动而不住地晃动着。身旁两个年轻的蒙古姑娘依偎在一起窃窃私语,护卫商队的蒙古骑士不时向她们投去热烈的目光。
这个平平无奇的蒙古女人正是被锦瑟易容之后的月柔。月柔回想起她在锦瑟闺房的镜子里看到自己时着实吓了一跳,泛红粗糙的圆脸庞,细长的双眼,略平的鼻梁,再加上蓝色的旧头巾和特制的褐色长袍,镜中人哪里还有一星半点沈月柔的影子。这样的女人就算站在完颜昊天面前,他也肯定不会低头看一眼的吧。
但是一旁的叶木却皱着眉,有些担忧地说道:“样子是变了,但是要真正瞒过别人的眼睛,体态和步态都要像一个蒙古女人才行。”
“放心,我早就想到了,小柔腰上有伤,本来就不宜行走,我准备了一辆板车,小柔只需坐在车上,混到商队里,旁人也不易看出破绽。”锦瑟气定神闲地轻瞄了叶木一眼,娇媚一笑。
叶木眉头稍松,眼神中流露出几分欣赏之意,点点头说道:“也只能这样了,还是你想得周全。”
“那你呢?”月柔扭头担心的看着叶木。
叶木微微一笑,“你放心,我自有办法出城。你只管随商队出发,到时候我们的人会在城外十里的树林里接你。我已经找到了一处清静的道观,他们会直接把你送到那里,我们在那里汇合。等你养好伤,我再送你南下。”
听着叶木的安排,月柔心里其实已经拿定了主意。她知道此时说什么都没用,叶木对她的情意让他肯定不会弃她于不顾,但正是因为有这份情意,她更不愿意再连累于他。只要出了城,养好了伤,她会找机会独自离去,只因他有他的任务,还有苦苦守候的锦瑟。
如今坐在板车上闭目假寐的月柔心里不胜唏嘘,想着去年夏天自己肩负使命和伊月等人一同来到中都,仅仅一年时间,竟然是自己最先任务失败,不得不孤身一人离去。
“是的,失败,那个男人不是夫差,自己更成不了西施,充其量不过是他的玩物和棋子。”月柔在心里嘲讽地一笑。愿赌服输,如今落得如此下场,她也不怨,毕竟在这段关系中自己何尝没有算计利用他。只是可笑的是明明知道是相互算计的关系,自己居然还是没能守住自己的心,还是被伤了心。一想到完颜昊天为了保护兰若和他们的孩子,而将自己蒙在鼓里,置于险地,月柔的心就痛得一抽,“活该呀,沈月柔,从你对他动心的那一刻开始,你就活该被那个男人骗。”
此时板车不知什么原因突然颠簸了一下,两个年轻的蒙古姑娘惊呼一声,身体不由自主地朝着月柔这边一偏,两人顿时撞在她腰上。月柔痛得闷哼一声,头垂得更低了,双臂紧紧抱住自己的身体,徒劳地想控制住不受控制的颤抖。与此同时,月柔明显感到一股温热的液体缓缓从腰上的伤口渗出,她庆幸这件特制的长袍够厚,颜色够深,锦瑟包扎得也够仔细,不然定会引起城门守军的怀疑。殊不知,此时此刻城楼上一道冷厉的目光已牢牢地锁定了自己。
这道目光的主人正是大金国论勃极烈大人完颜昊天。想他三十得子,连皇帝都特意赐名泓睿以示恩宠,今天是睿儿的洗三大喜之日,但是收到消息后,自己竟毫不迟疑就带人赶到了会城门,全然不顾兰若的殷殷目光,不顾即将登门道贺的如云宾客。可是如今望着楼下熙熙攘攘的人流,哪里有半点那个让他牵挂的倩影。他的心突然有点慌,如果消息有误,如果只是一个圈套,是不是这辈子就再也无法见到那个如月光般沁人心脾的女人了。
他的目光在商队中逡巡,慢慢停留在那个坐在板车上打瞌睡的蒙古女人身上。完颜昊天不动声色地从城墙上捡了一颗小石子,手一弹,小石子电闪而出,不轻不重,不偏不倚地打在马儿的右前蹄上,马儿一错步,板车一颠,他立马看出了破绽,一时间又是欢喜又是心疼。
身后同样看出破绽的多罗上前一步,低声问道:“大人,要不要现在动手?”完颜昊天一摆手,“不急,等他们接应的人现身后,跟着他们,找到他们的落脚点再动手。”
月柔咬牙坚持着,出了城又走了大约三盏茶的功夫才进入了树林。趁商队休息之际,月柔忍着不适偷偷溜下了车,慢慢远离了商队,躲在一棵大树后细细喘息。过了一会儿,她听到商队招呼上路的声音,也听到那两个蒙古女孩焦急跟护卫们交流的声音,似乎是在告诉护卫还有人没有上车。她靠在树上闭目屏息,不一会儿,商队还是出发了,树林里慢慢安静下来。
月柔稳稳心神,抬头看看了天,找准方向,一步一步慢慢朝偏南方向走去。没走多久,就听到官道上隐隐有马蹄声传来,月柔赶紧又找地方躲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