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寻也没想惹事,他停顿几秒,指尖绕了下耳机线,盯着楚听冬起身将路让开。
上课铃已经响了好几分钟,窦云梁一走,钟寻就熟练地披上校服,将衣领往头顶一拽,一秒入睡,就当旁边没有凭空多出一个活人。
等他再醒来时,已经是大课间。
新来的同桌不见踪影,似乎是跟着学委去领新书了,他睡着了一直堵在外侧,不知道怎么出去的。
宋一锦从教室外边进来,满脸愤怒,跟他低骂道:“我靠,楼下告示栏都他妈贴出来了,这次真的全校通报批评……寻哥,怎么回事啊?”
“他们欠我钱。”钟寻浑身困意,随口说。
“不是……我没说周凯和孙光磊他们,”宋一锦坐下小声说,“那几个是什么鸟人我还不知道么?我是说周珩啊……不可能是你打的。”
钟寻拧开矿泉水喝了一口,稍微清醒,嗓音还是懒洋洋的,甚至有点笑意,“为什么不是?”
“你就别糊弄我了。”宋一锦皱眉。
“没糊弄,就那么回事,”钟寻低头操纵着游戏界面的小人往前跳了一格,被宋一锦拿椅背突然顶到桌子,啪嗒摔得眼冒金星,“反正写个检讨就过去了,你别管这闲事。”
周凯就是二班那个寸头,学校篮球队的,个子挺高,练得浑身腱子肉。
那公鸭嗓叫孙光磊,算是他小弟。
去找周凯,本来不一定非得动手才能解决问题,谁知道刚好遇见……钟寻眉头微蹙。
“……因为周珩么?”宋一锦声音压得更低,只有他俩能听见,“周凯是他弟弟……”
钟寻没说话。
宋一锦识相地闭了嘴,不过他还是明白了,就算钟寻说不是他打的,没证据,也不会有人信,一个名声在外的校霸,跟一个亲弟弟,谁动的手似乎一目了然。
而且,如果钟寻不愿意认的话,周珩的性格是不会撒谎的。
只要他如实说出来,等回了家,周凯就不会放过他。
说是等死也不为过。
“只要他们别再来惹我,这事儿就过去了,揍了一篮球队,还怕多这一个么?”钟寻按灭手机屏幕,不玩了,他起身随便收拾了下书包,拎起校服外套,就要往教室外走。
“去哪啊,”宋一锦满脸懵,叫住他,“还有一节课呢。”
钟寻抓了抓那头凌乱的黄毛,说:“我去把这玩意儿染成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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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理发店出来时,天色已经黑沉,街灯如星河般接连亮起,七月底夜晚的热浪扑面而来。
钟寻回到家,低头看到门口有双女士的高跟鞋。
但客厅里只有钟仲林一个人在,夹了支烟,正坐在沙发上接电话。
钟寻拎着书包往卧室走。
“等等。”钟仲林听见动静,将他叫住。
钟寻顿了下,停住脚步。
“这孩子也是个倔脾气,”钟仲林磕了下烟灰,接着讲电话,眉头都拧成川字,“多少年了,这毛病都没改掉,怎么好好的非得跟男人搞在一起,当什么模特,简直胡闹。
“那个圈子脏到骨头里了,好人进去都得被带坏……”
隐约能听见电话那端的声音,很耳熟,钟寻记得是钟仲林的一个老朋友。
听说前几天全家被闹得不得安宁。
因为他儿子出柜了,还把男朋友带回了家,气得他差点一把火烧了老房子,当场就要断绝父子关系。
等了七八分钟,钟仲林挂掉电话,站起身又重新点了根烟。
“有事么,”钟寻见钟仲林不说话,先出声道,“没有的话我就……”
他话音还没落,骤然被一巴掌打偏了脸,鼻腔和嘴里都涌上一股浓烈的血腥味,钟仲林手上拿着串钥匙,他眼角被锋利的钥匙尖划了一道,几秒之后,开始火辣辣地疼。
“滚。”钟仲林目光冷沉,盯着钟寻那张跟自己毫不相像、过分秾丽的脸。
钟寻拿舌尖顶了下口腔内侧,脸颊已经微肿,呼吸不受控制地重了几分。
“打过瘾了么?”他问得冰冷,“还是又没要到抚养费?”
钟仲林被戳中心思,顿时恼羞成怒,甚至觉得钟寻语气刺耳讥诮,忍不住再次扬起手,钟寻却躲开了他的巴掌,转身朝房间走去。
迎面恰好遇见才从卧室出来的吴玉兰。
“小寻回来这么早?”吴玉兰望了下他被扇了巴掌的脸,又好似没看见,将头发挽到耳后,笑得很温婉,伸手想去拉他,但没来得及拉住。
钟寻回了房间,卧室门“砰”地在她面前关上了。
“仲林,”吴玉兰犹豫后,转身去客厅,拿起自己的小皮包,低声说,“那我先过去。”
钟仲林对上她脸色缓和了许多,说:“我送你。”
钟寻去冲了把脸。
从小就是这样,钟仲林从来不问他原因,也是真的不在乎。
他在外面打架不怎么受伤,回来挨得这顿却够狠。
钟仲林只是想找个借口对他动手。
毕竟是当初离婚时拼命想甩掉,却怎么也甩不掉的累赘,这足够钟仲林憎恨他一辈子了。
再加上抚养费一直拿不到手,钟仲林最近明显急躁了许多。
别人父母离婚,都是抢着要孩子,他父母离婚,却是谁也不想要。
为这个打了好几场官司。
甚至还想将他送人,或者送去孤儿院,可惜最后都没成功。
脸颊还是火辣辣的疼,水珠滴落没入衣领,对着镜子一照,皮肤白得发冷,眼角划破的那一道渗出细小的血珠,就格外扎眼。
他低头往上贴了个小熊创可贴。
钟仲林叫他别胡闹,别惹事,他非得惹点儿给他看看,反正迟早不是钟仲林揍死他,就是他气死钟仲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