滨江殡仪馆比我想象中还要偏远,在一个郊区偏远的地方,交通不方便,只有101公交车才能到站。我去的时候,天气阴沉,似乎要下雨。
殡仪馆的工作人员将我带到停尸房,里面的温度很低,很冷。有很多狭小高耸的铁盒子堆积,盒子的最外侧都有一个把手,可以供人将盒子拉出来。殡仪馆的工作人员将这个狭小的铁盒拉出来的时候,我就看到一个黑色的裹尸袋,扁扁的。
他将裹尸袋打开,我看到表弟苍白的面容,嘴唇干裂,脸瘦的都脱相,他以前多么爱漂亮,永远穿着最好看的衣服,精神奕奕的出现。我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会在这样的地方看到这样的他。
“节哀顺变。”殡仪馆工作人员小声的温柔的说道。
他们看惯了这样生离死别的场景,我不是第一次经历,可我永远无法忍受至亲离开。每一次,我都会有种隐秘的奢望如果离开的是我多好,我就不用再次经历这种被抛弃的经历。
工作人员说:“您看是要怎么处理,每天存放的价格在120元,已经存放了五天了,这钱麻烦尽快交一下。还有后续的遗体存放,建议是尽快火花,这样也方便后续安葬处理,您觉得呢。”
“火化吧。”我们说好的,谁要是先走了,剩下的那个给对方火化。没想到,表弟会先走在我面前,两个抑郁患者说这种话题,简直就是在交代后事,互相隐瞒彼此病情加重,我们两个都是笨蛋。
“火化的费用是1400,要全部的费用一次性付完之后才能安排。那您看现在方便交费吗?”
“可以。”
“刚好是2000,支付宝还是微信?”他问道,手里还拿出一个二维码。
“现金。”我从口袋里摸出一把钱,数了2000块付给他,还剩下百来块,刚好,刚好去找个人的路费。
工作人员点了下现金,然后带我去了办公室,验了下真假,之后给了我一份协议书,让我签字。等一下都弄好之后,他让我等下,他安排火化,大概要三个小时,问我是等一下还是出去逛一圈再过来。
我摇摇头道:“我等在这里就好。”
我已经无家可归,我也无处可逛,犹如丧家之犬一般,冷的瑟瑟发抖,悲鸣着,接近终点。
我拿出手机,一点点的电量,马上就要关机了,然而我离去的这两天里这个男人一个电话都没有,我在期待什么,都到这种地步我到底还在期待什么,期待他对我有那么一丁点的感情吗?
我总是自欺欺人,他明明就是想要折磨我想要报复我,才将我留在身边,而我却像是黑暗中的行者,一点点光亮哪怕是通往地狱也拼命的要抓住。
手指头不自觉的打开通讯录,我的通讯录只有他的和表弟,他永远在表弟之上。这仿佛是一种报复,我最爱的表弟死的时候我还在和他纠缠不休,我放在心尖上的人恨不得将我踩在脚底上。我从来就是个笨蛋,看不清楚现实,被耍的团团转还乐呵呵的觉得他有那么一点喜欢我。
眼泪又不自觉的涌了出来,鼻塞的用力抽了口气,很冷啊,我冷的瑟瑟发抖,这冬天快要来了吧。我穿着单薄的一件卫衣卷缩着身体,双手抱胸希望胸口这一块能暖和一些。
手机的电量快要没有了,我打开微信,找到自己的头像打开,聊天,编辑短信内容,大概就是一些身后事吧,潦草的编辑一大段话,仿佛是在证明我活过的迹象。最后,我发了一句语音,是谢谢程成的,以及无法偿还他的债务的歉意。
手机终于耗尽最后一丝电量,关机。我想,我这样的人应该也不会有人来联系我了。
我怎么会落到这样的地步,我明明是省首富家的孩子,从小吃喝不愁,各种大牌名牌应有尽有,表哥从小对我就很好,跟亲弟弟没有区别。可我对他呢,总心存芥蒂,总觉得自己是亲戚家的小孩子,他对我好不过是一种应付而已。他其实看不起我,讨厌我,我在自我怀疑中杀死了我哥哥。
哪怕知道他们心怀恶意而来,我也选择视而不见,我在内心里就将他们和表哥在了划分。他们是我的血缘怎么会背叛我,表哥才不会对我好,表格哥对我肯定是有目的的。我的盲目导致表哥手里的一个大项目出事,他在赶去的路上出了车祸,人没了。
我傻掉,接下来,他们开始露出真面目,蚕食我手里面的集团股份,联合简绪给了我致命一击,我从富翁变成负翁,害的表弟也从天堂跌到地狱里,我才是有罪的那个人啊!我才是害的表哥表弟的人,我应该比他们更早死才对。老天爷给我的惩罚是让我看着我最愧疚最深爱的人一个接着一个的消失在我生命里。
“你还好吧,逝者已矣,你不要这样哭着,很伤身体的。给你一杯奶茶,心情不好的时候我都很喜欢喝奶茶。”
是刚才收费办公室里的一个小姑娘,圆圆的脸上带着关心,手里拿着一次性杯子,杯子里还有冒着热气的奶茶。闻着就是一股香甜的巧克力味道。
“谢谢。”
好奇怪,我最想要关心的人从来不关心我,而一个只见过一面之缘的人反而会关心的问我还好吗?我不好,我一点都不好,我很难过,我很想大声哀嚎,甚至于嚎啕大哭,发泄心中的所有负面情绪。
可我的身体就像是一个被盖子锁紧的密封罐子,哪怕内里的悲伤绝望疯狂在膨胀想要冲盒子发泄出来,也只能闷在里面暗自酝酿,最终走向消亡。
“不客气。”
小姑娘颇为担忧的看了我一眼,然后快步往办公室里走去。走到里面还和刚才接到我的工作人员说话,一边说还一边看着我。似乎很担心我的样子,然后工作人员就摸摸她毛茸茸的脑袋。
小姑娘不好意思的吐着舌头笑着,真好,这画面真好。
手里的奶茶很烫,可是好暖和,我舍不得放手,哪怕手掌心被烫的以一片通红。有些东西,再喜欢,再舍不得放手,到最后只有受伤到鲜血淋漓的双手,已经不得不放弃的不甘心。
天色渐渐暗下来,电闪雷鸣,滂沱大雨倾盆而下,而这个时候表弟的火化程序正式开启。我一个人,看着玻璃镜里面,表弟的身体被推进一个非常大的火炉里面。眼睁睁的看着火炉的外表颜色在变得鲜红,仿佛有火焰从里面喷薄而出。
耳边似乎还能听到表弟和我说,表哥,我要走了,拜拜。
我靠着玻璃,想再靠近一点,可整个世界都在阻止我靠近,仿佛只要再前进一步,我就会被表弟带到那边那个世界。其实我是想去的,大家都去了,留下我一个人好害怕。我去了,表哥会不会怪罪我没有照顾好表弟啊!
表弟从小身体就不好,娇气又脆弱,时常生病,可本人的性格永远都是小太阳,电量十足,这样的表弟是什么时候开始被抑郁症折磨的?我真不是个好哥哥,明明他那么痛苦还在安慰我,而我永远围着简绪在转,对他的痛苦视而不见。
我捂着脸,眼泪从指缝里溢出来。好难过啊,好难过!
最后我的表弟变成了一个陶瓷罐子被我抱在怀里,还有一枚戒指在灰烬之中,很奇怪的材质,这么高温之下,竟然没有被烧坏,反而还保持着最开始的光滑靓丽。戒面里侧还刻有ZW&PP。
有这么喜欢吗?喜欢到要吞噬掉,也不舍不得扔掉或者还回去。
一个大家族里出了两个情痴,哈哈哈,莫名的搞笑,又觉得表哥太可怜了,两个弟弟都不成器啊!一个傻白甜,一个是笨蛋。
“还是那句话,人没有过不去的槛,节哀,好好生活。”
工作人员拍拍我的肩膀,安慰道。
我只是笑了下,抱着表弟的骨灰坛,坐上公交车。这是一座比较偏远的城市,人口不多,发展也一般,物价有些贵。表弟在这样的城市,这样的郊区里生活了整整三年,三年了,只是想要和自己喜欢的人近一点。
像个变态,又像个偷窥狂,每天只想靠近一点点,既绝望又无奈。卑微到尘埃里,只能反复的折磨自己,如果有下一辈子,我一定要阻止表弟,不快乐的恋情从一开始就要斩断它。
到了市区之后,我选择出租车,我隐约记得那个人的地址。是的,表弟和我说过,他提起这个人的时候眼神里光,哪怕因为抗抑郁药物导致精神萎靡,但是只要提起这个人,他身上仿佛有火在燃烧,有光在散发。
喜欢一个人,可以让他整个人都焕发出一种莫名耀眼的光芒。
到那个人家楼下的时候,只是隐约知道他在这一栋楼,但我不知道他在那一层。眼前的是老式的楼房,六层楼,没有电梯,门口装置电子门,需要门卡或者钥匙才能打开。
我就站在不远处花坛旁边,等着别人开门出来,我可以问下,我只知道他叫周望。曾经一个七八线偶像,前途光明时因为不合时宜的喜欢,被阻断了前途,坠到泥尘里。
表弟和周望,我和简绪,似曾相识的遭遇,似曾相似的结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