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彻敲门许久,里头一直未有人来开,他抱着手里一篮子的蔬菜,看着未曾合拢的门,有些犹豫。
这是乡里搬来的新户,听阿娘说是城里大户的少爷,一双腿自幼残疾,家中不受宠被流放至此。
阿娘当时说起的语气满是惋惜,仿若他们这穷乡僻壤待不了人似的,但陈彻倒没觉得他们这有什么不好。
城里富裕归富裕,但他这乡里山清水秀,没见的就有多差。
这般想着,陈彻推开了门。
院内打理的整洁,就是未见一位奴仆,陈彻曾听说过城里大户府中有几百位奴仆,可见这少爷之不受宠程度。
周围静悄悄的不见人气,陈彻下意识压低了脚步,分明是好心送吃食,却搞得好似做贼一般。
左右未见人,脚步便愈发深入。
如今正值夏中旬,阳光刺眼,陈彻出了一身汗,满心烦躁的寻人,终于看见人影,脚步却是猛地挪不动了。
不远处的葡萄架下坐着一人,大抵就是那传闻中的少爷。
少爷睡着了。
他靠在那轮椅背上小憩,阳光从葡萄架间的缝隙洒落到少爷的身上,将他的发与眉眼都照得泛出莹莹金光,好似那天上的神袛。
那身上的素色长袍将一张脸映衬得更为剔透,出尘绝艳又与这世间相容。
雁乡没有这么好看的人,眉眼会发光,五官都细致得仿若被精心刻画。
陈彻傻愣愣的看着,他该是要叫醒对方,将这满怀的蔬菜给他才对的。
可脚下好似生了根,他看着这副景象,只觉得这该是梦中的景象才对。
他找不到更好的词汇去形容眼前的人,心里无端也开始慌乱。
而慌乱便会出错,框里的西红柿不听话的落到了地上,一路滚过去,落到了少爷的脚边。
梦景被一颗西红柿惊扰,只见那画中的人缓缓睁开了眼,起初是茫然,再后来扭头看向陈彻一愣,随后浮上了笑意。
陈彻不知道怎么去形容这笑,只觉得胸口起伏更甚,让他忍不住去揉一揉才好。
“你是?”少爷的声音也很好听,温润如玉,好似那冷峰温泉。
陈彻听得嗓子眼一干,抱着篮框的手不自觉紧了紧,随后回答:“我……我是陈彻。”
好傻的回答,但这却似乎是陈彻唯一会说的了。
“哦?陈彻。”少爷轻轻念了一遍他的名字,似乎是在记住。
可他不知道,他每念一个字,陈彻的心就忍不住一颤。
“陈彻。”少爷叫道,“在下许棠生。”
许棠生……
陈彻愣住了,只觉得这城中的少爷名字也是好听的,不像他,名字是出生时算命先生随口取的。
“你来我这是有什么事?”那边陈彻还未回神,这边许棠生已经继而问道。
“我……”陈彻这才反应过来,慌乱的抱着菜篮走过去,将一篮子菜都塞给许棠生,说:“我阿娘让我给你们家送些菜,以后都是邻里,相互多照顾。”
说着,陈彻附身将那个落在地上的西红柿捡起,用衣角擦了擦,藏到了身后。
落到地上了,就不给许棠生了。
他的举动许棠生都看在眼里,眼角忍不住弯了弯,抱着一篮子的菜,说:“这倒是我疏忽了,来了几日也未曾与乡里打招呼,本就该是以后要相互照应才对。”
“没有没有……”陈彻听着这话连忙否认,话还未说毕,就听许棠生叫道:“陈彻。”
“嗯?”
“多谢你们家了。”许棠生说。
陈彻哪里受过这种对待,乡下人都豁达,礼数没有许棠生那么郑重周全的。
脚步下意识的往后退了几步,拉开的距离就好似提醒这陈彻他与眼前之人的距离似的。
这般人物,和他是不同的。
视线落到那残疾的双腿之上,陈彻想起了他阿娘的惋惜,心中也浮现了同样的情绪。
这就好似那天上的鸟儿本该飞却折了翅膀,不该如此的。
“我要走了。”陈彻说,“菜送到了,我要走了。”
他说了两遍要走了,一遍是告诉许棠生,还有一遍……是告诉自己。
貌似突然的告别让许棠生也有些反应不过来,一脸愣怔看着陈彻,再反应过来时陈彻已经扭身打算离开。
“陈彻。”许棠生见此连忙叫住。
陈彻离开的脚步被他这一声叫的又挪不动了,僵直着身子扭身看去,问:“许少爷是还有什么事情吗?”
“没事。”许棠生说,“只是你送了我这些菜,也总该留下来喝杯茶再走吧?”
“我……”陈彻觉得自己不大对劲,想要拒绝却又听许棠生说:“就喝杯茶,可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