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秋就至冬,凌晨的雁乡天还没亮就被一声声鸡叫唤醒。
陈家的院子里鸡飞狗跳,一只只鸡惨叫着被陈彻熟练的抓住命运的翅膀,去往未知的命运。
陈彻拖着笼子将鸡圈里几只较肥的鸡装进去,再收了些地里的萝卜白菜,摸着黑赶上陈叔去镇上的牛车,挑着一担子东西上了车。
今天陈彻要去镇上卖菜,马上要过年了,他需要换些钱买猪肉和年货。
牛车行得不快,但山里风大,行走在山间的小路上,风吹过光秃秃没了枝叶的树林,落在两边高中间低的山谷里,形成“呼呼”的响声。
陈彻轻吐了一口气,白雾将眼前视线遮得朦胧,饶是他这般身体,也被风吹得不自觉将衣裳裹紧了些。
“大彻,今年收成怎么样?”前头用鞭子催促着黄牛一步一步往前走的陈叔问道。
“啊,和往年差不离。”陈彻说话的声音很大,因为陈叔驾车就耳背。
“这样啊,去年天冻但没落雪,不知道今年会不会落雪,落了雪明年的收成就会好些。”陈叔缓缓说着,还扯出几句俗话,“大雪兆丰年嘛。”
雁乡有两年没下雪的,天冻的厉害,但雪是没见着怎么下,湿乎乎的冷浸到骨子里,每年他阿娘那双手脚都能生出冻疮。
也不知怎的,想起他阿娘的那双手,陈彻脑海里便又浮现起许棠生那双手。
纤长白嫩,骨节分明,一双手的脉络生的特别好,除却写字的地方有点茧子外,手心指腹摸着都是软乎乎的。
但是这样一双手,那样一个人,也不知能不能受得住这寒冬的冷,若是生出冻疮红肿留了疤,那实在是可惜。
前天陈叔还在絮絮叨叨说着话,但陈彻的心思已经不知飘向哪个十万八千里,落进名为许棠生的温柔乡。
“陈叔,隔壁村养羊的老许头他家今年还搓了毛线没?”陈彻忽而问道。
“搓了吧,前些日子还看他给羊剃毛呢?”陈叔说,“怎么?你要买啊?他家毛线都供给城里人的,卖的多贵啊,买来织毛衣是暖和,但咱裹裹这冬也过去了。”
“但话说起来你买来给谁织东西?你阿娘吗?还是哪家姑娘?”
“大彻你也到了娶老婆的年纪了,看上哪家姑娘赶紧上,不要犹犹豫豫到时候被人家娶走啦。”
老人家到了年纪话就密,东扯扯西扯扯一个人就能说出一大堆来。
陈彻听着不知道给回答哪个,索性越过了前面的问题,直接回答了最后一个。
“没有喜欢的姑娘,况且我家的情况陈叔你又不是不知道。”
陈彻家什么情况?也就是一穷二白小时没了父亲家里没有积蓄,他娘一双手将他拉扯大就不容易了,一整个家一眼望去也就那几片地了。
这几片地还是陈彻长大后一点点打理出来的,以前收成不多,两母子糊口都才将将够。
这样的情况哪家父母舍得把姑娘嫁过来受苦?
陈彻就是心里清楚这些,所以在认识许棠生之前也从未向谁家提过亲,认识许棠生之后直接是连句喜欢都说得没底气。
他打心里觉得,许棠生那般金枝玉叶的人儿,落在他家跟神仙下凡似的,来受苦。
但陈彻也并非就此放弃许棠生,他只是想让自己变得更好以后再说出那句喜欢,至少,不让许棠生和他一起喝粥吃糠咽菜。
只是陈彻目前还没找到那条路子,种了半生庄稼的人,一开始摸索总是困难的。
到了镇上天还没亮,市集却已经热闹起来,各路小贩抢占着摊位,好在陈彻来得还算早,不算困难的就找着个好摊位。
天渐渐明亮,来得人也越来越多,快过年的菜比往日卖的贵,陈彻的东西质量好,所以在快到中午的时候就全卖光了,赚了笔还算丰厚的钱。
他先是找熟人买了几块肉,又看着买了些干果瓜子当年货,在路过某个摊子的时候停下了脚步。
“冻疮膏,绝顶好用的冻疮膏啊,有疮治疮,无疮预防,祖传秘方,百年传承,不好用不要钱。”商贩叫卖着,看到陈彻就问,“老乡要不要带两只走?”
“怎么卖?”陈彻问。
“诶,一文一盒,保你整个冬天都不生疮!”
一文一盒。
陈彻抿了抿唇角,他买了三斤猪肉才五文,这冻疮膏都快赶上半斤猪肉了。
口袋里还剩了些钱,但是陈彻还想买些毛线和御寒的东西。
“不要犹豫,我这一个冬天就做五十盒,卖完了就没了,到时候家里人生了冻疮,你想买可就都没有地方买了。”商贩见陈彻有些犹豫,劝说道。
陈彻想到了他阿娘每年被冻疮痒得不行的模样,又想到许棠生那双手,心里就摇摇欲坠起来。
“你闻闻,我这药膏可都是花香的,你买回去给阿娘给老婆用,香喷喷还不长冻疮,她们该多喜欢啊?”
理智已经要彻底溃散。
“你给我便宜点。”陈彻说。
“便宜不了。”老板摆摆手说,“我这可都是好药材。”
钱没了还能再赚,陈彻心想。
“那给我两盒吧。”他终是掏出了两文钱。
将两盒药膏妥善放好,拧着买的一堆东西陈彻回到家时已经是挨近夜里。
阿娘还未睡,正拿着针线在昏暗的烛光下缝缝补补,等着他回家。
“阿娘。”陈彻将手中的东西放下,走到阿娘面前蹲下,“这么晚还缝补,对眼睛不好的。”
阿娘笑着放下,“我这不是看你没回来,等着也没事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