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默林敲定的小队长。
但对于硬吃下三千名士兵的商问而言,这只虫又是陌生的。
他不清楚对方的名字,不知道对方的经历,亦不明白对方的想法,甚至于面对这张脸庞时,商问也没有任何印象。
对商问而言,这只虫对他来说,就和他在街上逛街时擦肩而过的路人一样,他甚至不需要费心去记忆对方的容貌特征,不需要去了解对方的所思所想,也不需要去增进彼此间的感情。
然后,就是这么一个“完全陌生”的家伙。
为了保护他而轻易地死在了他眼前,在犹如冰窖的洞穴之内,温热的血恍若烧红的油一般飞溅至他的脸上,使得皮肤都像是要燃起烈火,浓郁的血气像是能将其吞没一样,被拦腰截断的残躯静静地躺在他脚下。
世界陷入了死寂,又像是漫天都在喧哗。
他曾在小说或是漫画中看过,那些濒临死亡的角色总是会在咽气之前道出他此生的遗憾与曾取得的辉煌,以此来结束他那波澜起伏的一生。
但事实则是。
他脚下的这名士兵连述说自己遗憾与不甘的机会都没有。
商问自认为他拥有相当的自知之明,他明白自己能究竟拥有多大的力量,能够勉强应对多强的敌人,他了解身为一只B+的虫所必须经历的对自身无能的无奈,同样也明白自己这辈子都无法突破这个名为B+的桎梏。
这不仅是他的无可奈何。
同样的,也是整个虫族的悲哀。
因此,才会有价值一亿的,支配者调剂的药剂在黑市中留存,因此,才会有像罗维家这样的,选择与支配者交易的虫。
在他所走过的这些路途之中,在他所经历的这些事情之中,他想了很久,最终才接受了自己的无能。
像他这样的存在,在虫族也好,在人类社会也好,便如夜空中的星子一样多,相当偶然地,脑子里会浮现出些许想要亲手缔造的宏图伟业,转瞬,就会明白这份畅想仅仅也只能流连于想象之中。
他明白自己所拥有的能力。
他自知无法去拯救所有,他自知自己无法成为故事中被歌颂的角色。
所以,即使在这场战斗中,他从来没有想过要将战斗的胜利作为他的目标,也从未想过紧随着他的脚步而至的属于他的部下们能够安全逃离,正如当初的姆所说过的,他的善意其实并不多,他势必要冷眼旁观,势必要吝啬而为,才能拥有为他所珍视的家伙们拔剑的机会。
但他脚边的这位陌生的,为他而死的虫却让他奉行的些许念头有了崩塌的趋势。
如果他有兰图祭的力量,他有九的力量,他有贺君的力量,他有无名的力量。
眼前的虫还会因他而死么?
想必他不仅能保护下眼前的虫,甚至这几名在他看来基本不可为敌的巨蜥族精锐们,在他的刀下都会如砍瓜切菜一般,毫无威慑力可言。火山文学
他由衷地感到些许愤怒,他的心脏像是被紧紧地攥着。
故而,在躲避长辫子的巨蜥族的攻击的瞬间,注视着杀害小队长的那名巨蜥族手中还在滴血的尖刀,他脑海中那一缕精神力也陷入了沸腾的境地,受到他愤怒的鼓动,莹蓝色的光芒恍若奔雷般地于他的脑海深处鼓荡。
杀了这家伙。
为了他陌生的部下。
为了从刀下救了他一命的恩人。
同样地,也为了这个无能的自己。
精神力扯动虫纹,商问紧咬牙关,进行了第二次虫纹开启,伴着染血的骨翅缓缓展开,脸颊上溅落的血滴凝固干涸,成了阴暗的棕黑色,在漆黑阴冷的洞穴之内,青年的脸庞带了些许阴郁与冷彻。
一对三。
他势必要杀了那个斩了他两名士兵的家伙。
自打开始战斗以来都保持着防御架势的青年第一次抽匕挥向眼前的巨蜥族,而眼前这只梳着黑灰色长辫子的巨蜥族精锐轻而易举躲下了商问的攻击之时,其注视着已经明显陷入愤怒的商问的灰褐色眼眸中,不屑之色更浓。
指挥是不需要感情的。
慈不掌兵这四个字可以说是将指挥之道阐述得淋漓尽致。
眼前这只爬虫不仅意识不到自己的孱弱,还被部下的死亡扰乱了心智,搅乱了心神,一改刚才的作风,以对自己身体负荷最大的方式想要向他们发起攻击。
这种行为就如蚍蜉撼树。
梳着黑灰色长辫子的巨蜥族看着眼前不断朝他发起进攻的青年,仿佛在看一场无聊的玩笑。但就当他打算结束这场玩笑,让这三只毫无价值的爬虫随着管道的爆炸永远在这颗冷星之上长眠之际,毫无征兆地,他只觉得他的思维以及行动忽的像是遭到了重锤击打般的,在某个瞬间,产生了片刻的空白。
而紧随着空白而来的。
便是冰冷的,即将割破他喉咙的刀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