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险,”一瞬间接收到各种色彩的金发少年有些不适地眨了下眼，唇边荡开笑容，“差点就要让部长你失望地结束比赛了。”

意识已经回笼,四肢也逐渐被找回掌控感，借着球拍的支撑,大道寺重新站直身体。

“这不是差点吗？”蓝紫色的发丝无风自动着,幸村眼里灿金的点点星芒仍如星斗般闪烁,“我知道，阿泽你不会让我轻易失望的。”

异次元的虚影并没有凝成人形,而是如纱如雾如外套般地浅浅拢在了宛若年轻神祗的少年肩上。

这算是……部长的外套情结吗？

要不是对面半场确凿的精神力波动，大道寺差点没发觉幸村已经使用了异次元。

不过，这也佐证了他的想法，部长的新招数果然和‘命运’有关吧。

两个穿着日本代表队队服的少年站在这僻静的网球场上，没有裁判,没有观众,场上只有穿过球场的风和树叶间击打的合奏。

幸村垂下眼睫,用拍子拍了两下黄绿色的小球，伸手接住又抛起：“虽然我的这招还没有完善，但想从中挣脱可没有那么容易。”

“所以我很好奇,阿泽你是怎么做到的？”

不同于梦境的全盘操控，Yips和才研发的新招数都是施加因后静待果的类型。

所以幸村也无法在招数形成之后窥探感知到对手的内部情况。

“怎么做到的吗。”大道寺忽然笑了笑,双膝弯曲着降低了重心，摆出接球姿势。

“直接说出谜底就没有意思了，”幸村轻跳挥拍,网球嘭一声飞跃而出,他身后无形亦有形的外套更加激荡起来,“让我自己来找寻答案如何？”

“真是过分啊,部长。”几步奔到落点，大道寺的金发闪过银色流芒，眼中蕴着的光不灭。

看似寻常的网球与他拍面相接的一瞬爆发出了精神力的巨大砰击声：“我可不准备重蹈覆辙。况且，”

“部长你也给了我灵感——”

大道寺双手共握着拍柄，下压又挑起，重重打回了来球。

如水墨画般的平安京盛景跟随着飞射而出的网球一路铺展。

幸村盯着飞驰而来的网球，前踏一步，却发现自己猛然置身于富有人间烟火气的热闹集市中：后错一步，转瞬又踏入空谷幽兰的山间寺庙。

一支桃花自枝头探出，带着春日的芬芳闯入他的视野里。

如果说幸村的新招数是剥夺，那大道寺现在的这招就是赋予。

繁花乱景，自眼前一一闪现。

真是富有感染力，幸村的眼里带着探究与赞叹。几乎让人快要忘记自己正在打一场网球比赛而沉溺其中。

不过几乎终究只是几乎，幸村可不是那种会被轻易动摇的人。

有点像是‘梦境’那样的幻境？那些美好的景色，如果是真的，他一定会架着画板坐下来，好好画一幅画的。

可惜……幸村一边在心中评价着，一边抬起了像半身一样被紧握在手中的网球拍。

他坚定又自如，轻松又郑重地挥出了球拍。

挥出的拍网正正好好撞上了什么，又将它送得更远。

黄绿色的网球劈开了这片空间，明媚的春日和凛冽的寒冬一块儿褪去，巨大的裂口如丑陋的疤痕一般贯穿了湛蓝无云的天空。

可重新入目的却不是网球场。

千奇百怪又络绎不绝的妖鬼铺天盖地地撕开天幕挤入，清朗的画面被血色侵染。

战乱，天灾，人祸，妖魔肆虐。

作乱的不仅是部分嗜血的妖怪；更有人无穷无尽、无休无止的贪念与恶欲。

平和与混乱，矛盾又相融。

幸村看见歌舞升平，看见残骸废址，看见明灭交界处，披着半身灯火与月光的银发清雅青年回头望他。

……

“呼——”坐在休息长椅上，大道寺仰头靠向身后的铁丝网。

“喝点水？”幸村把水杯递给后辈。

告一段落的练习赛让两人都消耗不小，尤其是上午才比过赛的大道寺。

金发少年灌了几大口水，缓了一会儿后才开口：“部长，你还没告诉我，你那个有点像二刀流的新招数叫什么名字呢。唔，还有后面那一招？”

大道寺坐直身体回忆：“一个通过左右手的交换接发球，来扩大攻击和防守范围并掩盖球的旋转，使对手无法提前做出预测；还有一个从根本上隔断了人的意识和感官？”

“前面那个姑且称之为‘蜃景之境’吧。”幸村摘下吸汗发带，“后面那个的话，我暂时还没想好新名字？不过灵感是从佛教的‘五蕴’中来的。”

“五蕴？”因为有个带了佛经来参加世界杯的室友，没错，他说的就是平等院，还算熟知的大道寺想了想问道，“色蕴、受蕴、想蕴、行蕴、识蕴，组成了‘人’这一概念的五蕴吗？”

幸村点头：“色蕴和受蕴包括了外界和身体上的‘五感’，其余三蕴则是想法、行动和意识。”

“比起剥夺外在五感的Yips，果然还是针对内在精神的新招数更棘手。”深有体会的大道寺了然道，“要不是部长你和新招数还在试验磨合的阶段，我先前根本不可能找到漏洞脱身。”

“你是怎么挣脱的，我大概已经猜到了，”在刚刚的比赛中已经确认到那一点的幸村侧过脸，“现在轮到阿泽你谈谈刚刚比赛中新研发的招数了。那个是精神力诱导的幻境？”

“算是，也不完全是吧。”大道寺把球拍架在一边，“像手冢领域那样命名的话，我想这招应该叫做‘大道寺领域’？”

“大道寺领域？”幸村饶有兴趣地重复。

“怎么从部长你嘴里说起来就怪羞耻的？”金发少年顿了顿，“我只是类比啦，毕竟‘领域’这两个字还挺贴切的，虽然我刚刚用出的大概也只能称得上是领域的雏形？”

和平等院同宿的这些日子，他当然不止和室友探讨了佛经以及妖怪（？）。

大道寺又靠向身后的铁丝网，望着网球场的某一点：“我有时候在想，首先要明确本我，才能达到无我，那么到了异次元招数这个层次呢？”

当然，异次元不是三扇门的尽头，也没有高贵之分，更不是每个选手都须达到的必经点。他只是在结合自己的网球道路思考罢了。

网球不是通关游戏，没有死板的进阶方式，每个人的网球道路会有不同，也各有偏重，更无可谓捷径和主干道。

平等院前辈的‘骷髅船长’拥有海盗船和大海，加缪的‘巴士底狱’兼并一段历史，那么他该如何完善自身的网球道路呢。

“所以我先前领略到的‘领域雏形’，”幸村想了想，有点明白后辈的意思了，“是阿泽你想为自己的‘阴阳师’所铺展出一个‘世界’？”

金发少年朝他笑得既矜持又耀眼：“不，我是想搭建一个‘时代’啊。部长。”

“真有野心呐。”幸村也跟着笑起来。

“野心这种东西嘛，谁没有呢。”大道寺歪了歪头，将左手的拇指与右手食指相搭，他把这个手指框出的长方形区域靠近自己，直至从里面看见整个网球场，“难道部长你就不想，创建属于自己的——‘神域’吗？”

“所以……”带着澎湃野心的幸村立身而站，从大道寺的角度望去，絮状的白云温柔地在少年蓝紫色的头发上停歇又离去。

背着光的少年回首伸出手：“阿泽，还有力气吗，再来几球如何？”

“真是压榨劳动力啊部长。”坐在休息长椅上的大道寺佯装抱怨，却一把拉住幸村伸出的手借力起身，“不过——乐意之至。”

体积微小的黄绿色网球被碰击而出，就像无数网球运动员曾经许下的、无法计量的庞大梦想一样，一往无前地冲向远方。

……

上午的双打比赛，再加上下午的练习赛，哪怕是大道寺也有些筋疲力尽。

和幸村各自回到酒店房间，大道寺速战速决洗了把澡，调了个手机闹钟后就带着酸痛的身躯倒向了大床。

两个听到动静的小纸人正准备迎接他，结果刚哼哧哼哧从抽屉的缝隙里爬出，就发现金发的少年已然闭上眼进入了睡眠。

从床头柜跳上床，小纸人艰难地和被子做了一番搏斗后，才成功替年轻的阴阳师盖上了一角。

体力和精神力的过度消耗让大道寺在泯灭不清的梦境中沉浮着，以至于最终叫醒他的不是闹钟，而是在他脸上蹦哒的小纸人。

“糟糕，几点了……”大道寺迷迷糊糊地拨开小纸人，下意识地出声询问，却没成想还真得到了回答。

“17:23了，你要是再不起来，”不知什么时候回到房间的平等院双手环抱地站在他床边，“三津谷就可以遂心地取消一张门票以此减免预算了。”

身为数据组老大兼日本队财务总监·砍预算狂魔·三津谷【推眼镜】：让他看看，还可以砍掉哪些不必要的支出……

“门票？”大道寺眯着眼坐起身，原本站在他肩膀处的小纸人也因为这个大动作被弹飞到了被子上。

他揉了揉因为没吹干就睡而压得向上支楞的头发：“什么门票？”

“汤泉馆的门票，三津谷和三船确定好之后就挨个通知大家了。”穿着常服也没戴运动发带的平等院睨了他一眼。

“所以晚上是去泡温泉？”比起不少小伙伴嘟囔的无趣和没新意，浑身肌肉都在酸痛的大道寺觉得这还算是个挺不错的放松休息途径。

脱下身上的睡衣，大道寺弯腰从小纸人帮忙打开的行李箱里抽出一件T恤和工装裤换上，想到晚上回来时可能变凉的气温，又拿了件解开扣子的短袖衬衣套在外面。

“蓝紫发的小子先前给你带了晚饭，”平等院对换好衣服的大道寺扬了扬下巴，“看你还在睡就放在玄关那儿了。”

幸村饭点在酒店餐厅没看到大道寺时大概就猜到了情况，又想到不能空腹泡温泉，就给后辈打包了两份三明治带上来。

谢过平等院的提醒，又感慨了一下部长的体贴（要是部长打球的时候也能这么体贴就好了……）大道寺迅速解决掉了三明治。

当食物在胃里都已经消化了一会儿后，走廊里也陆陆续续传来了开门和关门声。

“该集合了。”拿上房卡的平等院说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