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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里逢迎

迎着青灰的天,再次踏上不知前途的前途。

(五)

青潮与红袖二人受命,一个潜入谢府周围,跟查谢蒙道的举动,另一个尾随圣灵教的踪迹,刺探教主与教中要员的行为。萧禾烈根据二人查探到的情况,收集叛乱的证据。

这样,花费了七八个时日,事件的来龙去脉基本弄清了。

“客官,酒来了。”小二托着一壶酒与一杯子进来。

“放下吧。”萧禾烈道。

待小二退下,青潮与红袖从房梁上跃下。

萧禾烈从茶盘里另取了两只细碗,一一斟满。

“来,”他起身端起桌上的酒杯,“这些时日辛苦二位,我先干为敬。”

仰头,酒尽。

青潮红袖对视一眼,皆暗叹,王爷不但对他们没有半点架子,更藏着一股江湖豪气。

二人也不多言其他,一口干了杯中酒。

三人围桌坐定。

“王爷,”红袖提醒,“太平府迟早会有动作?”

“定早已经暗查了您的落脚处。”青潮接话。

“哪怕我还有一只脚在太平域,那都是绝对安全的。”萧禾烈笃定。

青潮红袖也悟出了缘由。

红袖:“出了这地,我们可要倍加小心。”

青潮:“那谢蒙道呢,现在不动他么?”

萧禾烈:“我另有安排。”

临行前进宫面圣,得了谕,对逆谋叛乱者可先斩后奏,但他不打算这血在自己手里见。

青潮与红袖不甚明白,但并不开口问询,这不是他们该做的。

翌日,三匹快马迎着红日驰往京去。

(六)

自打那夜在渔家的船上睡了个安稳觉,要饭的一连几日没有好觉。秋脚,越来越重。尤其是于这没有屋檐避雨、没有衣裳扛风、没有饭菜暖身的人来说,时令的变换足以要了她的命。幸好时辰在每个人身上是一样,白天有日头,可以挨在墙角里晒太阳,撞到运气,还可以得些碎钱换吃的。不过现在她没心思观望街上来来往往的人,撇开瘪肚子,打算拾件把人家不要的破衫子,坏布也行,只要加在身上起暖。

沿墙走了不多上时间,瞧见一个大户人家的丫鬟出来倒了一簸箕什么,她撒开丫子冲到跟前。

原来是小姐姑婆弃掉的女工零碎,红绳、布条、断了的箍圈等等。她一眼望见其中几只旧袜子,蹲下就捡:有两双,一双桃红的,其中一只的脚尖上,有个指头棚子大的洞;另一双是黄的,不过有一只的跟没了。她立马把两只破的套脚上,心想,另两只算新的,揣怀里以后穿。太阳底下,她欢喜打量着一红一黄两只脚,又得意地在腿上甩着两只“新袜”,啪啪去灰!

正要离去,门里蹿出一条半人高的狗!

她抖了一下,撒腿就跑!

哪里凶得过它,三五步后,追上就是一口。

宅里人听见外面鬼哭狼嚎,探出头把狗喝了回去,骂骂咧咧怪她偷东西。

她顾不得旁的,拖着腿又跑了一气,料定后面没了声响才停下。在一个灰堆边上坐定,瞧着小腿上的血汩汩地流,只觉心慌,眼向四望,她也不知道在巴望什么,可能又觉得没什么可巴望的,转头从灰堆里抓了些布头子、棉花屑揉成一团,塞住洞。

回头看手边的袜子,还剩一只了。

再看,那坨布也湿了。

她在灰堆里扒拉了几下,找了块布头,抓了把灰裹在里头,把洞堵上,用布条子圈了几道。

歇了个时辰,血不发凶流了,她拾起那只独袜,揣进怀,撑起来,一轻一重离了灰堆。

(七)

中饭时辰,萧禾烈三人算到个大镇子,街面好生热闹。

“客官好,”小二的眼永远这么尖,“您里面请。”

“把三匹马牵下去,料子要好。”青潮吩咐。

“得嘞,”小二扯开喉咙,“牵——马,好料!”

一个十二三岁的男孩射了出来。

“客官,马交给我吧。”小孩能诌诌的。

“拿好了。”红袖将三条马绳交给他,跟着青潮他们进了酒店。

“二斤酒,二斤牛肉,两个时宜的小菜,”萧禾烈转头问:“还要加点什么?”

“再来一碗汤面。”红袖道。

三人在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了下来。

菜很快就上来了,小二边摆放碗筷边问:“客官,今晚在这儿住宿吗?”

“不。”红袖回他。

三人吃完,付账时包了十个馒头上路。

遇到城镇的,就在客栈吃饭过宿;天黑还碰不到人家的,就露天过夜,多半是一人占据一棵树,在高枝桠上歇息。

这样连赶几日,早早出了通平域。

(八)

秋,越来越深。

风,卷到脸上,这要饭的一个哆嗦立起来。就是白日里,墙角也已经不管事了。她必须寻个地方!

离了那恶狗人家,早不知多少时日了,可这腿倒是一天天坏了起来,支着身子一阵尖疼。而且,上次跑得急,碗也失了。借着竹竿子,她抖落着黑爪子,来回打着转儿跟过往要吃喝。

街面上的人,三三五五少了,多半是回家弄中饭了,赶腿儿的也寻了店面吃上了。

要饭的知道,眼下这档子是讨食的最好时机。有些个混生活的,自己也是吃苦命,所以见到她这样的,也有给个一两口的。

可惜,今儿时运不好,一进门,店里的老板伙计就早早发现了她,把自己逐了出来。她陀螺一样,只能在门口打个圈儿,断定是绝无可能进了,就又拔开脚寻下家。

掂量了片刻,要饭的别进了家热闹的酒楼。她估摸着这儿人杂,忙时儿没人管得上她。耳根边儿溜着各式菜名儿,眼巴前儿闪晃着各样鞋面儿,要饭的心里只想着快些找到吃食。

不料,一把被人擒住肩!

要饭的一回神,人已经被甩到门外了。

里面冲出个包头硬汉,上来就是两脚。

要饭的再回神,那两只脚已经回了店里。

她知道,今儿中午是得不了食了。

有时,盼着日头走慢点儿,好再晒会儿暖,有时,盼着日头走快点儿,好让一天过去。

“哎!”

要饭的手一颤。

“你这人,怎么在这儿拿上了!”一声尖长惊得太阳晃眼。

要饭的裂开一口黄牙不知应什么。

“去去去,”门里的女人上下梭着眼,一脸嫌恶,“我们这是给阿黄吃的,要你动什么!”

要饭的一只眼紧盯怀里翘边铁碗,一只眼恭顺地瞄着说话女人。

“哎——说你呢——”女人把声又往上扯了一把,“快走开!阿黄——”

“汪!”门内传出一声狗吠。

要饭的丢下碗,抓起馊粥里的半个馒头就拐了没影!

缩进巷尾一桩荒庙,要饭的这才停歇下来。喘着粗气,边张望外头边啃咽馒头。

最后一口馒头在嘴里翻滚的时候,她嚼出些霉味来。踱到院中,寻到墙角处有口弃井。进堂扯了一把黄布,撕下三五条,打了疙瘩结成绳;又从坍桌上取了个食龛,往上系绳时发现它的底竟是损了个月牙大的口子。没法,在井脚下拾了一角砖放在月牙子对面,把龛送到井里——这龛得了砖重,斜向好的一边,还真拉上一捧水来!撩开枯叶,咕嘟咕嘟全全灌下。

填了肚子,要饭的望见天日早已过了正午。

钻回庙堂,坐落下来。

庙,破得可以,又静得结实,随时能塌,又死不肯趴下的样。尘土不必说,蛛网也自然,歪七八倒的供件炫耀着曾经的繁旺,屹立不动的正佛默念着而今的落寞。左手边是个一人高的驻台,墙面上是石刻的佛仙,这本是供善男信女善捐用的,双掌合实许了心愿,把夹置其中的币钱抛置台面。右手边原是个掮香的柜台,一面柜门挂吊下来。大佛后面,是个里进门儿,通向后院,景象看来也和这屋无差。

要饭的环了一圈这庙,回了堂前,坐在膝头高的门槛上。

她仰头向着这尊大佛,注视着它的宽额垂耳,注视着它的慈眉善目。

她站起,走上去,蜷起袖子,揩去佛面上的灰。

她再回到门槛时,佛比先前明净多了——朝自己笑。

再看,它又像是笑话她。再看,它好像又不笑了。可是,它的嘴角明明上扬,难道有话要说?她细细听,什么也没。

她从门槛上滑到门角下,背靠门板。

佛只是笑。

要饭的撤了个身,朝外坐到门槛上。两三只秋虫在墙角下叫,你一声,我一声,不知道谁喊谁。她觉着做虫儿真好,可以吃草根喝露水,想叫唤就叫唤个痛快,想去哪儿就蹦跶到哪儿,到处是草,哪里都是家。

拐爷爷告诉她,阿猫阿狗也是讲话的,鸟啊鱼啊也是唱歌的,人们不懂它们的言语罢了。虫儿在唱什么呢?

她也想跟谁讲讲话。

天上的日头,一点一点,移向西山去了。墙头上的茅草,摇着金黄。脚下腾升着燥热的干泥味儿,裹着渐渐沉下的秋凉。

脚面一疼,要饭的一个哆嗦。

原来是个蚂蚁,啃了一口。她就地一跺脚,小东西就滚落在地。她并不要恨恨踩死它,只瞟了自己脚面一眼,就望着它爬走了。

这时,倒是觉着腿肚子有点疼。捞起一看,口子不知什么时候渗出了血,已经干得黏乎了。

起身收罗了一把柴草,进了庙堂。

今夜她打算在这儿过。

要饭的搬来掮香柜,垫着爬上求愿台。三人宽的台面上,一个币子也没剩下,想来早被人摸索走了。

困下没多久,天就全黑了。

几个翻身之后,肚子不知怎的疼了起来。

借着台下的柴火,捞起衣襟翻看:一个腰口上有个巴掌大的青块,是白天那两脚给的。

她侧到另边睡。

火光逐渐暗淡下去,夜更沉了。

疼痛越发厉害起来,一刻胜一刻。

她端坐起来,好似松动了些。半个馒头吃坏了?

寒气挤进门缝,直逼皮肉,地上灰烬一张一熄。

疼痛从腰间窜到腹下,没得安歇,又钻到肠上。她看坐着更疼,还是躺下,头脚蜷起来,恐怕能缓些。井里的水太腌臜了?

当眼前漆黑一片时,汗湿透了身,但这汗愈流愈让人寒颤,肚腹疼得她伸缩不得。

要饭的翻滚在这普度众生的庙堂里,周遭皆是神佛,却无一搭救她;她心中暗念过世的拐爷爷,爷爷根本不在,无力帮扶她;她躺也不是坐也不是,挨出门也不是,天地苍茫她有谁可寻?

(九)

虽是晌午,但谷中只得浮云悠然,不见白日照人。

行至一座陡山,石路盘旋而下,三人只能散开,前后驾马。红袖在前,青潮在后,萧禾烈居中。奋扬的马蹄蹬着坚硬的地面,“哒哒”声响彻山谷。

红袖的一声“王爷小心”刚落地,几乎是同时,三个人勒住马,继而又挥鞭驱马:山上一群蒙面黑衣人朝下放箭。

近身的箭被腾起的青潮一一挡了出去。但马受了惊吓,踢腿蹬脚,不知往哪躲,狭窄的山道根本不给它们回旋的余地,任凭嘶叫着、奔腾着。一只马蹄踏空,红袖的身子随之一晃,奋力一提,马匹的半个身子又回到崖上。

好身手!萧禾烈叹。

峰回路转,疾驰而下,无人追来。三人同时吁了一口气,赶着马又驶了半刻,在一个开阔的湖边停下让马喝水。

“王爷。”青潮坐在岸边草地上。

“没错的话,是谢蒙道的人。”萧禾烈靠在一旁树上。

“知道王爷回京必定面禀查获的一切事宜,所以恶向胆边生。”红袖走到湖边牵回自己的马。

青潮也站起来去牵马。

“小心。”红袖压低声音。擅于暗杀的她,对潜藏的危险比别人更具嗅觉。

青潮止住步子,右手按剑。

大家屏气凝神捕捉周遭的风吹草动。

“唰——”

“当、当、当。”红袖一掷袖子,挡掉一枚飞镖的同时向对方发了三根针,三人倒地。青潮挡掉几枚镖后,立刻聚了过来,两人左右拉开阵势。

腾空滚出七八个身影,接着是一片刀枪剑戟声,青潮红袖始终把敌人抵在外围。忽然,哪儿窜出个人,利剑直逼中心,几欲破喉夺命。萧禾烈一斜身、躲过剑,侧身一抓、锁住对方喉结,另一只手拉掉面罩,露出对方的脸来:鞋拔子!

青潮红袖对付的几十个,死的死、伤的伤。挑开面罩一看,其中一个正是圣灵教教主,捂着伤口眼巴巴瞅他们。

“青潮!”红袖一闪身,躲过切来的掌。

青潮撇下脚下几个,助阵红袖。

这白衣蒙面人不知从何现出,浑身湿透,身手异常灵敏。不使一剑一戟,推、压、排、劈,掌掌有力。

几番回合,白衣人不敌红袖青潮二人围攻,节节退向湖边。纵身一跃,竟没入湖中没了身影。

红袖盯着湖面瞧得仔细。

三人收官上路。

“青潮红袖,”萧禾烈吩咐,“你们先行把他们押送回京,人还有用,留着活口。”

“这不难。”红袖往一人口中塞了一粒蚕豆大的药丸。

“只是,马不够。”萧禾烈盘算。

“这也不难,”青潮朝红袖望了一眼,“你来还是我来?”

红袖朝他抬了下颔。

青潮袖中滑出个爆竹样的小筒。火线一拉,蹿向天空,青光迸溅。“咱们在这儿等个把时辰吧。”

急火令。

这是四宫的必备器物,无论何时,急火令一点,散落四方的四宫门徒见着自己家的令子,必放下手头一切,以最快速度赶到此地。

果然,一个时辰后,一个四十出头的男人赶到湖边,跨下马行礼“宫主,听候差遣。”看衣着像是个做豆腐的,鞋边上沾了不少豆渣。

“大事没有,马留下就行。”青潮回他。

“是。”

“你回吧。”

“是。”来人飞枝踏叶而去。

不多久,又接二连三来了青北宫的人,他们打扮各异。

马匹筹备得差不多了,青潮又朝天放了只火令,异于先前的彩色,此令火光炫白,示意宫人号召完结,不必前来。

三人把鞋拔子一行人绑上马。

萧禾烈朝青潮红袖:“你们先回,押着他们,早到京好,即刻动身。”

“可是------”红袖放心不下。

“放心。”萧禾烈宽慰二人。

“那好,王爷交代的事不容耽误。”青潮一脚跨上马背。

“那白衣蒙面人与我同门,”红袖道出不安的原委,“江湖竹派,匿迹已久。一个祖师,两个徒弟,各具长处,出师后逐渐名显江湖。祖师逝后,两人因谁是竹派正统而分歧,各成一支。一支长于掌法,另一支工于暗杀。因为祖上从不开山招徒,只收关门弟子,武学一代传一代,派内人数极少。又因后来的分歧,所以世人以为竹派消散了。我师承暗杀,现掌管该支。方才隐于湖中的,若猜得没错,正是竹派另支的掌门人,此人除了掌法出神,更有另一本领,谙熟水性,传闻可在水下存生三个时辰,人称‘水蜻蜓’”。

“好比你,除了利器之事,还精于轻功。”青潮应道。

“司暗杀而身拙,难成;轻身形而无器,也难成,”红袖回道,“暗杀和轻功,缺一不可。”

“王爷,到京后我们怎么行事?”青潮问。

“寻南城白鹤庄,我会飞书差人去接手这些人,你们可在那暂留等候。”萧禾烈道。

红袖只得上马。

分别前,青潮红袖二人抱拳:“王爷切切小心!”

眼下剩下萧禾烈一人。

太阳跑了一天,终于累了,悄悄躲到山后面偷懒。几块云在西边玩闹,红的推紫的,紫的挤黄的,搅拌出五彩斑斓的天际。风夹着草与土混合的味道,掠过金光闪闪的湖面,拂在脸上。

他一股脑儿躺到地上,头枕双手,小草时不时戳他几下,或手、或腰、或腿脚,一点儿不疼,舒心的痒。没有圣上、天下,没有朝事、应酬,没有礼节、规矩,此刻的世界如此安宁,纵使闭了眼睛停了呼吸,也不觉得多么可怕。

在湖边露宿一夜后,他披着晨曦挥鞭驰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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