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尔消失的第六十天，冬天到了。与往年一样，初雪在入冬不久便悄悄来临，在天地之间洋洋洒洒，如柳絮在空中翩跹。

年轻人提了两坛酒，那是城中上好的梨花酿，摇摇晃晃地爬上了一座黑色山丘。山顶榕树下有一座无人祭扫的孤坟。年轻人拂去墓碑上的浮尘，打开一坛酒，倒了一半在坟前，然后将剩余的酒摆在墓碑旁，自己也慢慢悠悠地依靠着墓碑坐了下来，打开了另一坛酒，喝了起来。

“老狐狸，你知道我今天来找你喝酒，你怎么没备好菜”年轻人质问着身边墓碑的主人，回答他的只有指尖传来的冰冷，“罢啦，我自己准备的有。”

年轻人说完就从怀中掏出了一小把花生米，拿起一粒，捻了皮就往嘴里放。

“老狐狸你可真行啊，连收养的女儿都教成了比你还狡猾的狐狸，”年轻人仰头看向天空，霜雪尽融于眼底，“还是说她生性本就如此，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却是城府极深，连我都骗了。”

“老狐狸，我知道是谁杀了我师父，灭了我师门。”鹤尔喝了一口酒，接着说，“是诗儿啊，或者我应该叫她一声凤阳，又或者应该尊称她一声慕容小姐。这是一场二十年前就谋划好的骗局啊。”

“二十年前，慕容复也才十四五岁吧，便开始谋划了。先将他六岁的妹妹送到凤鸣山庄，名义上是拜师学艺，实则是他安插的眼线。一个六岁的孩子她懂什么，她只知道她哥哥疼她，知道糖是甜的。”

“那年我也不过十岁，便要照顾下面的师弟师妹们，凤阳是我看着成长的，自那时我便很喜欢她。”鹤尔一点一点揭开岁月的伤疤，“自那过了六年，这六年可能是我一生中最快乐的六年。慕容复逼自己的父亲交出玄武令，见交不出便杀了他父亲，又嫁祸给凤鸣山庄。借着为父报仇的名头，带来了灭门的大火，自然玄武令也不在我师父那，恼羞成怒下又杀了我师父，连我的师兄师弟都不放过……”

“我带着凤阳和梓桐出逃，不知半路被谁打晕，醒来后凤阳就消失了。”鹤尔停顿了一下，深吸了一口气，“没想到造化弄人，凤阳改头换面，让你捡到收做了义女。这也是那慕容复安排好的。”

“慕容复千算万算，终是没算出夜叉也会插一脚，”鹤尔从怀中掏出了一个木牌，是师大海那夜塞入他怀中的玄武令，“不过现在连我恐怕也守不住这个小东西了。”

“老狐狸，我跟你讲，我爱上师诗了。”鹤尔望着远方的寒山，痴痴地笑了，“那晚我明明有机会让她在梦中睡死过去，但不知为何，我看着她的样子，我的心就好痛。我想我还是对她下不了手啊。英雄难过美人关呐，更何况我只是一个小小的杀手。”

鹤尔苦笑着摇了摇头，将坛中的酒一饮而尽，待他再抬起头时，眼眶泛红，兴许是被酒辣红了眼睛，一行清泪划过脸庞。

“好了，我今天说的有点累了，下次再来找你喝酒又不知道什么时候了，或许没有下次了……”

年轻人拖着酒醉的身躯，摆了摆手，告别了安睡在黄土下的酒友，离去了。只留下一个单薄的背影。

鹤尔消失的第六十天的夜里，他回来了，一身酒气。推开书房的门，里面招了贼，凌乱不堪，桐梓跌坐在地上，手里拿着一封书信。

鹤尔瞬间酒醒了，他知道师诗离开了。师诗终是要走的，只是她翻遍了整个书房，没有找到玄武令，反而看到了桌上那些白纸黑字记录自己信件和当年凤鸣山庄惨剧的真相，这就是鹤尔托泠音找的东西。师诗暴露了，不得不离开，即使她也深爱着鹤尔。

鹤尔将梓桐扶起来，接过她手上的信件，是慕容复写给他的。

“梓桐，你立刻赶去蓬莱，要快。”鹤尔严肃地说到，他不能再让梓桐陷入危险。

梓桐咬着嘴唇默不作声，一个劲地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