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律洪齐相信以独孤珏的实力破去一道天雷不难,但绝对不相信独孤珏可以代人受罚,这便如朝堂之上,北莽皇帝震怒要一人去死,任你如何武功盖世,军功显赫,也阻挡不了皇帝的决定,这无关修为高低,天道循环自有规矩,但是眼前景象由不得他不信,这实在超出了他的想象极限。
这时那漪天云的后心本已中了独孤珏一剑,似乎也带了伤势,却也没有致命,只是来到了被独孤珏刺中小腹已然昏迷的皇太子拓跋凰的跟前,给他喂了一颗药丸,并吩咐云朗,紫裳等人照顾好拓跋太子,之后,便把他们送出了水月天镜的空间。
“那独孤珏预料到他的徒弟叶幻肯定会有破境之日,早有伏笔铺垫,只是不知以何种秘术将叶幻的气数转嫁给自身,这等手法倒行逆施,只会惹来更多的天道责罚。”漪天云神色凝重地看着对面温柔地看着叶幻的独孤珏,对至今仍还有些感到茫然和惊奇的耶律洪齐说道。
“漪大师,你的伤势如何?”耶律洪齐有点担心地问。
“无妨。”漪天云说道,“耶律,你且退下,天劫将降,没有必要在此被拖着玉石俱焚。”
耶律洪齐倒有些犹豫,他很好奇独孤珏能否以自己的实力来对抗天劫,而就在这时,远方又有异象横生,却见独孤珏手腕间忽然出现道道银色丝线,如千百纤细的银蛇齐齐吐信,疯狂地吸取叶幻身上隐隐而现的七八条黑蛟气焰。
“那是?”耶律洪齐眼皮没来由地一跳。
“无根天丝。原来他以这等手法来‘窃取’他的徒弟的通玄境界。”漪天云恍然大悟,“倒也不失一个好方法。”
天雷如巨石滚走与似黑色丝帛的云层,声势更壮。
雷声轰鸣,紫电交织,空中云上犹如有无数天庭仙人在大声怒斥。
匹夫一怒,血溅五步,天子之怒,伏尸百万。
那此刻九天之上的仙人震怒,又当如何?
独孤珏收回手,轻轻一推无法动弹的叶幻,将她推出了水月天镜的空间之外。
独孤珏望向天空,那一条条紫雷游走于云层,如一尾尾蛟龙穿海。
独孤珏手持那把叶幻自飘渺山获得的王霸之剑,抬头看着天空,嘴角浮现了一抹讥讽的笑意:“来吧,咱们一决生死。”
耶律洪齐对独孤珏敬畏之意更深,此时的独孤珏独自面对天劫,那是一种何等的英雄气概!他闭上眼睛,自握剑练剑之初,他本是心气孤傲之人,不曾想在年少之时,心境受损,武学再难有进展,但是在看到独孤珏握剑而立之后,竟有所悟,借机触摸到了陆地神仙的门槛,摇摇欲坠的境界竟是因祸得福,稳步攀升。
耶律洪齐睁开眼睛,神情肃穆:“只等我耶律洪齐以观雷落而成新剑,稍后就以新悟得的一剑,敬你这位武榜第一人。”
电闪雷鸣,天空如同炸开一个窟窿。
第二条紫雷轰然坠落!
不是直直降临砸在独孤珏的头顶,而是在他身前几十丈外落地,随后转弯激射而至,其势如万人铁骑的冲锋。
独孤珏双膝微蹲,右手双指并拢,左手剑尖直指天雷,沉声道:“断江。”
紫雷如滔天洪水迎面撞来,独孤珏一剑斩开。
紫色大潮一开为二,在独孤珏左右两侧一冲而过,很快消散天地间。
天上似有仙人怒斥出声,响彻云霄:“一介凡夫俗子,安敢忤逆天道?”
然后,第三道更为粗壮的滚雷急急将临人间。
独孤珏将剑插入身侧大地,起一势,一脚踏出,双手抬起,画半圆。
起手撼昆仑!
一掌硬生生托起了紫雷。
天与云一同踏下,地更是踏下,独孤珏站在深陷十数丈的坑底,在耶律洪齐眼中,只见那道紫雷绚烂炸碎,在大地之上如一水缸破裂后铺散流泻开来。
当独孤珏重新握剑走出巨坑,第四道壮阔无双的紫雷在破开的底层云海后,突然溅射成千万条粗不过手臂的紫雷,杂乱无章地刺向了独孤珏。
天网恢恢,四面树敌,八方雷动。
许多紫雷飞快地钻入地面,又迅猛炸出,对着独孤珏寸寸围困逼近,真可谓翻天覆地。
独孤珏默念一声:
六千里。
就在独孤珏迎敌第四道天雷的关键时刻,漪天云,那个北莽的练气师手中突然展开了一幅画卷,抛向空中,画卷缓缓地浮现出一个个模糊的身影,分明都是些数百年证道飞升的仙人。
而在那山坡不远处观战的红衣教主伽南心眼中泪水盈然,她嘴角蠕动,似乎下了某个决定,单手执起一只玉瓶,口中默念数声,手指轻点数下,如同仙女散花般,随着一阵烟雾升腾而起,一位相貌清逸的斜披红色袈裟的僧人双手合十,缓缓而来。
“师祖……”泪光之中,伽南心抬首望着这位红衣教早已飞升的祖师爷-开碑手柳大师,怔怔出神。
“你本是出世之人,为何还要去管这尘世之事?”这位僧人叹息道。
“换了别人,我不管,可他,我放不下……”伽南心喃喃说道。
“你与他纠缠三生三世,却依然有缘无分,你还执迷不悟么?”
伽南心低头无语。
“阿弥陀佛。”柳大师叹息一声:“也罢,此事便算帮你了结了这一世情劫吧。”
他说完转身即走,不见脚步挪动,就那么突兀地出现在了耶律洪齐的面前,天地之间毫无声响,但是耶律洪齐偏偏一字不差地听入耳中:“耶律洪齐,我辈剑士,手中既有三尺青锋,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
耶律洪齐骇然,他如何不识这位曾经名动一时的红衣僧人?只是,这位红衣僧人十岁得道,却在三十岁飞升,所以世人大都忘了他的事迹了,否则,大炎和北莽的江湖武榜只怕就会又有一番更改了。
“柳文松,你不过一缕残存的气息而已,如何挡我?”漪天云愤怒地低吼道。
僧人柳文松没有理睬漪天云的恫吓,只是抬头望向那幅天人迭出的长卷,画卷在众人头顶绕出一个大圆,在这大圆之上,皆是七百年前那些得以证道飞升过天门的惊才绝艳之辈,不论三教九流,都曾是人间最富气象的风流人物。
虽仅是一位位天之骄子的幻象化身,但这个都能吓破陆地神仙的架势阵仗,是否前无古人不好说,但注定后无来者了。
本就黑云密布的天空,如釜底抽薪,沸水更沸,尚未落下的数道紫雷愈发雄浑粗壮。
便是那道已然落地生根的紫雷,气焰也瞬间暴涨数倍,独孤珏那原本破去大半紫雷的六千里,更是出现难以为继的危险迹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