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那天他又在写他的遗书,写了一个小时,然而写完一篇纸,他就又撕了丢在垃圾篓子里,然后他对着卢红发了脾气。这当然不是他第一次发脾气,他的脾气很大,卢红也好他的儿子也罢,甚至前头来过的不少人,都怕他发脾气。他发脾气的时候,谁都不敢顶撞,这个叫卢红的更不敢,卢红好几次都叫他骂哭了。正因为如此,我看出来了,这个叫卢红的女子和他的关系绝不是老板和下属那样简单,非但我有这种看法,连我家老爷子也看出来了。
他们都叫他陈总,他的名字我知道,老早就知道,护士第一天叫他的名字的时候,我就记住了,他叫陈建华。
那天陈建华撕了他写的那张纸,发完脾气,又叫卢红从病床边的抽屉中拿出早先写好的几张,然后拿在手里一篇一篇地看。他看了不多时候,就突然又表现得很生气,只见他将手中几张信笺纸天女散花一样撒向空着,后来飘落地上,卢红赶紧跑过去一张一张地捡起来,随后可怜巴巴的眼神看着他,委屈得又要哭。
“不治了,回家,叫他们准备好,老子要回家。娘的,人死卵朝天,大不了就是个死嘛!”
陈建华生气地大吼,又骂了脏话,他这样高声大气乱叫,将我老爷子从沉睡中惊醒过来。陈建华好像感觉到自己声音太大,打扰了我家老爷子休息,于是声音立刻小下来,但是,他看着我在这边一腔怒火,却并没有道歉。
卢红费了好大的劲方才让他的情绪安定下来,他一阵的脾气发完,可能觉得累了,于是就倒在床上睡了。
卢红走出病房,我不知什么原因驱使,所以也跟着走了出去,在医院走廊上,我看见卢红在伤心地抹眼泪。我想安慰她并考虑说点儿什么,可是我想了想,一句话也没有说出来,这时候我夫人来了,我就转而进了病房。
我家老爷子又折腾了一阵子终于又睡过去,卢红进屋不久,陈建华就醒了。他醒了卢红又围着问这问那忙活了一些时间,陈建华眼神复杂看着卢红,然后将一只手爱怜地抚摸着卢红的脸庞和头发。有我们在场,卢红没有觉得不妥的意思,她只是盖好被子,然后将脸庞靠在陈建华肩膀一侧,像一只温顺的小鸟。这时候我突然有一丝感动,我原本以为在陈建华那里,卢红就只是他的员工、情妇和工具,我知道他们之间,应当有着一段异乎寻常的往事。
两人像一对情侣那样在一起喃喃细语说着什么,没有过多久,病房的门开了,就走进来好几个人。
病床处的两人都被进来的人吓了一跳,卢红赶紧挺直身体站了起来,看着几人,神情异常尴尬和紧张。
“哼!陈建华,你好像还逍遥得很啊!”
说话的人是一位雍容华贵的中年妇女,臃肿的身材穿得珠光宝气。她的一只手佩戴着一个很夸张的钻戒,要是这东西是真的,我一辈子的钱可能都买不起。她提着一个“LV”标志的包包,这个东西我只是在杂志和百度上看到过。
我看着这位中年妇女,她面部白皙规整,眉毛处人工痕迹非常明显,年轻时候应当有一点姿色,可是现在全被岁月和脂粉埋没了。这女子顶着一蓬乱糟糟的红色头发,这时候我想起来哥伦比亚球星卡洛斯巴尔德拉马。她在病床一头大大咧咧坐下来,指着卢红,毫不客气又说道:“你给我滚出去……。”
卢红刚要迈开腿,却想了片刻,原地站住,一句话不说,但并没有出去的意思。
陈建华斜躺在病床的那一头,有气无力地说道:“朱英,你终于还是来了。”
“哼哼!老娘是来看你死没死,这叫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我不想和你吵架……。”陈建华说着的时候,看见余下两男一女三人,又说道:“海丰,你们坐、坐……。”
那个被他称为海丰的人约莫四十余岁,听罢答应了一声,顺从地找着凳子坐下了。另外一男一女,稍显年轻,因为没有凳子,所以依旧站着,都没有说话。
“陈建华,我今天来找你,是公司的事情,不然老娘懒得来。你那两个兄弟,你还没有死呢!他们逢人就说要拆分拆分,分不分你自己想清楚,我就知道,你陈家就没一个好东西……。”
这女人说话就好像放鞭炮,噼噼啪啪半天没个完,陈建华打断她说话,插话问道:“谁说的,他们前几天来过,和陈皓一起来的,他们可没有说这个话。”
“我可不管,你想想,陈皓今年才多大?他哪里算得过老二老三他们。哦!还有,就你那个幺妹,也不简单,巴不得你早一天死呢!你要死也行,要死也要把这些事情安排好。你可要想清楚了,陈皓可是你亲生的,老娘不希望这么大的家业被人家抢了去……。”这个叫朱英的女人话题说到这里,一双眼睛转而恶狠狠地盯着卢红。
陈建华生气了,他的情绪有点激动,只见他撑着床沿坐了起来,说道“公司是老子一手创建的,我说合就合,我说分就分。要分也可以,老子就把它分了,让你们肆意挥霍坐吃山空。”
陈建华一段话说完,更显虚弱,他喘着气,身体向后一仰,躺了下去,一旁站着的卢红,扯过被子小心地盖上了。
朱英又喋喋不休说了好多,陈建华情绪安稳一点了,最后说道:“你们放心,老子短时间还死不了,等两天我自然有安排。你滚,老子不想再看见你。”
朱英并没有继续呆在这里的意思,她听着就站起来,说道:“你怎么安排我不管,我只关心我的那份。叫我说,陈建华,你该叫我兄弟替你承承头了,你家那些,扯皮拆台还可以,要干企业,他们还没那个本事。”
陈建华不答话只挥手示意,要这几个都出去。朱英意犹未尽,还想说什么,不过陈建华说完,闭着眼睛不理会,朱英见状,只得悻悻地走了。
那几人才走,这边陈建华又勉强坐起来,我看见他眼泪都流了下来,这可是我第一次见到他流泪。他对卢红说道:“小红,你看,我还没有死,他们都沉不住气了,叫我看,都不是好东西。”
“建华,你不要多想了,等身体好点了再说。”
“好是好不了了,你没看见那边老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