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代的靖州府百姓富足,生活安逸,时人爱听曲儿,凡喜宴必有乐队,殷公子家的喜宴乐队,鼓乐齐鸣起来,那演奏的曲子绝对不会让你感觉瓜噪,且十分耐听。
十里长席之上,连器皿都是极珍贵的,足见殷公子是个讲究人儿。
唐寅正酣睡的时候,有侍女送菜过来,殷公子最知道唐寅口味,给他送来了三杯鸡,又给文璧送来好多甜点,这鸡只用一杯油,一杯酒,一杯酱油烹调,是为三杯鸡,这三杯鸡是唐寅最爱。
不知昏睡了多久,朦朦胧胧中一阵乐声传来,那是喜宴上请的乐师在演奏百鸟朝凤的唢呐声,正荡气回肠,喜气洋洋地吹着。
是喜乐也是三杯鸡的香气,反正是这两样一起唤醒了唐寅的沉睡。
唐寅在乐声中悠悠醒转之后,发现自己正躺在文璧的腿上,一睁眼看到文璧一双眼里是满满的关切。
他见状马上翻身坐起,有些茫茫然地问道:“我这是睡了多久了?”
文璧伸出小手在唐寅眼前比了个“一”。
“一个时辰?”自己竟然睡了这么久。
看到文璧半天没动弹,显然是因为自己睡了太久,把文璧的腿都压的麻木了。
唐寅心中感到十分歉然,他轻声对文璧说:“我睡了这么久,你都没动吗?”听了唐寅的话,文璧嘴角微扬,好像对这点小麻烦浑不在意。
唐寅说着就支起身体,低头给文璧揉了好一阵子的腿,这么揉捏了一阵,文璧才觉得双腿知觉渐渐恢复。
前世外冷内热的那么一个人,如今变成了里外都热。
醒了一会神,唐寅看见了三杯鸡,知道是殷公子特意为他准备的,小狐狸爱吃鸡,这个是众人皆知的秘密,唐寅每次一想吃鸡,就邀上殷公子,两人就在这靖州府内随便找个去处,大快朵颐。
可以说各种把鸡肉做出好味道的吃法,两人都尝试了一个遍。
三杯鸡好吃到停不下来,选材上好的鸡腿肉,汁香味浓有丝丝的甜味,还有咸鲜味,吃的小唐寅心花怒放,他和文璧两个人,人小胃大,一大盘子鸡肉一会功夫就见了骨头。
桌上有文璧刚刚写好的字,原来刚刚唐寅睡着的时候,又陆续有喜客来登记姓名,文璧看唐寅已经沉沉睡去,就代替他写了两个喜客的名字。
虽然他的字迹没有唐寅俊秀,但是近日文璧每天坚持练字,唐寅看见那字和之前的字相比已经很大有进步。
“你的字比以前已是十二分的强了。”唐寅赞道。
文璧又收获一波赞扬,咧嘴乐。
吃饱喝足,又享受了一会甜点,回首看那房屋之外,大红的喜色影影绰绰,喜月之声震耳欲聋,听着这鼓乐的节奏,应该是新媳妇和新郎官要拜堂成亲的时刻了。
被这狂热的喜气所感染,唐寅和文璧一起下了软塌。
伸手推开了屋门,门外尽是些来看热闹的百姓和参加婚宴的亲眷们,一张张热情洋溢的脸上是满满的喜悦之情。
唐寅却是想躲了这热闹,和殷公子告辞一下,去到类似收留走失幼儿的育幼堂看上一看,或者是到那些能用得到小孩子做童工的地方,找一找,打听一下可有二毛的消息。
可是这参加喜宴的亲友真是太多了,人群层层叠叠,一时间挤不出去,俩人略微停了一下,这一停一顿之间,唐寅的眼神从门口众人的面孔上一一略过。
是常年作画的习惯使然,唐寅喜欢观察人,睿智的老年人,持重的中年人,活泼的少年人,人们的面貌虽然不是惊为天人,但却有着可以入画的世情之美。
一种气氛之下,人们的表情大体上都是相同的,喜宴之上,如果有人的表情和其他人截然不同,那是绝对逃不过唐寅的目光捕捉。
人群中,一个身形高挑的女子,面庞之上薄薄地覆着层白色面纱,这女子冷冷的眼神直勾勾地看着那正在热闹喧哗中,正与夫君盈盈对拜的新娘子。
文璧也是感知力敏锐而惊人,他也看到了这个目光阴冷,很有些鬼鬼祟祟的女子,她不明白为什么一个人来参加喜宴还脸上盖着面纱,好像是又想看热闹,又想要躲着别人。
唐寅领着文璧往人群里去,想挤到那女子身边,仔细端详一下这个女子的正脸。
但是那人看到了新娘子拜完天地,被送入洞房之后,就转身离开了,唐寅挤出人群,和文璧一起,悄悄地尾随着她。
因为是个难得的吉日,在殷公子所住的这条街上,有好几家人家都在婚礼,热热闹闹的气氛煞是喜人,第一家,第二家,第三家,女子显然不是任何一家人的亲眷,也不与其他看热闹的众人相熟,但是只要是有人在办婚礼,她都会挤到众人中跟着观看。
唐寅发现,但凡到了新婚的场所之中,她只盯着新娘子看,看着那新娘落轿,踩过红毡,拜过天地,再入洞房,目光直勾勾地一路追随那新娘,眼神清冷又仿佛带着恨意,无端端的令人感到一阵寒意。
女子也不时警觉地转头看看四周情况,有次和唐寅的眼神对视到,唐寅的心头跟着一紧。马上回过头来装作看热闹,生怕对方生疑。
直觉告诉唐寅这人肯定有古怪,不知道是做什么勾当,是贼还是寇。
看过了这家喜宴又跑去那家,直到这几家的喜事都礼毕散去,又到了巷子深处的最后一家,那女子才深深地看了那家新娘子一眼,就颇有些悻悻然地转身离开了。
一种莫名的直觉告诉唐寅,一定要跟上这人。
看着女子离开,唐寅文璧默默地跟随在后,文璧知道唐寅自有缘由,也就任由他拉着自己,跟着那人身影。
女子一个人慢慢地在前面,踩着鞭炮燃尽的满地落红,似有重重心事。
唐寅文璧跟着对方拐进了一条巷子,前方女子不时地回头张望,好在两个孩子身量小,唐寅又十分会机智地躲闪,没有和她对上脸,兜兜转转间,见她拐进了一户宅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