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湘莲虽然还是冷若冰霜,但是对这老者却是非常和善:“祖父,这是我小友。”
汪直上前行了个礼,看着老人家的表情变化,又想到这老伯刚才从刘点墨手里抢药的样子,就觉得十分想笑。
柳氏医馆离着汪直的画坊不是很远,医馆内布局错落有致,主院有采药的药房,也有供病人休息的内室,除了主院,后面的一大片宅院也都是他柳氏医馆所有,那些后边的宅院都是用以存放药材的房间。
整个医馆阔达雍容,真真是占了好大的面积。
汪直看这医馆中,还特有为穷苦人专门准备的免费药材,不免对柳湘莲心生敬佩。
两人转过几处花圃,来到到了医馆内的一间似药房一样的内室中,到了内室,柳湘莲取出几样盘盏以及熬药的物事,又去让小厮按着名目取来了好几种药材。
柳湘莲在忙碌这些事情的时候,周身的气韵和在与人比武时,又不尽相同。
他的身上不再有凌厉之气,有的只是令人信服的专注和认真,这样的医者风范,既让人觉得肃然可敬,又倍感亲切。
柳湘莲要一步步的把这些药材熬制成药水,然后再从这断掌中取下一块,放置在药水中,看断掌中的成分和什么药水相生相克,再从中判断出断掌里面到底掺杂了什么药物。
熬制药水,析离成分,再看其中谁和谁相生相克,没有近百道程序是完不成的。
看着这么多复杂的程序,汪直也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柳兄,今天是万分感谢,以后这衙门里少不得要麻烦你。”
柳湘莲闻言只笑笑,并不以为意。
汪直在一旁,饶有兴趣的看着他弄那些药材一类的东西,时不时帮他打打下手。
两人正在仔细研究那枚断掌,忽听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只听见有人远远的,用一嗓子雌雄莫辩的声音喊着,“柳兄,柳兄。”
脚步声到了门口,忽然停住,说话间,就有人打起了门帘,来人本想还准备接着再喊几声“柳兄”,一看见屋子里还有别人,那人就将再喊“柳兄”的声音哽在了喉咙里,一闪身飘然进了门。
这人高挑身材,细腰柳肩,五官精致的像个女子,眼中委委屈屈的好像含着一层水汽,好一副似嗔似怨的模样。
汪直抬眼看这人,明明是一男子,不知为何浑身上下带着一股柔弱的风月之气,整个人像是病病的。
来人一瞥眼,看见汪直端坐在位子上,忙问道:“哎呦,柳兄,你这里有生人啊。”然后就一双眼上上下下的将汪直看了个遍。
汪直见他打量自己,笑了一声,再看了一眼柳湘莲,柳湘莲看见来人皱了皱眉,没吭声。
汪直也是极冷的性子,这医馆主人都不理的人,他更加不会理会。
那人倒是满不在乎,见着两人都没吭声,也不生气,他身形好似打着旋的一阵风,转到了柳湘莲面前,熟门熟路地帮他打扫案台上的那些药材碎末,并还是用那嗔怪的语气道:“柳兄,你近日里就像这天气,越发的冷了,园子里最近新上了昆曲,你不去听听?”
竟然还是没有人接话,这人进了门就在那里自己说,空气里仿佛结了一层霜。
见屋中两人还是不搭理自己,他又扫扫这里,归置归置那里,十足的小厮模样。
柳湘莲还是不语,转身进了里间,去配别的药水,那人讨了个没趣,接下来没话找话,“柳兄,这些日子里来我祖父催的紧,定要让我在年前把亲事办了,我没得办法,只好买个丫头了事。”
听了这话,柳湘莲倒是有了回音,他在里间说话,似有些训斥的语气:“你好好的,为什么要去从拐子手里买人,要是你没这样需求,哪来的拐子这种人物。”
虽是这样说,但是在这个年代,买卖个把个人口并不是重罪,柳湘莲虽是觉得义愤,但也就只能是说说而已。
这话说完,里间再没有回音,这人又向着汪直打探,“这位兄台,你可是也在园子里面听戏认识大官人的,可巧了我也是呢,小生姓冯,名渊,本地人氏。”
汪直刚要作答,柳湘莲正好从里间端着一碗药出来,看着冯渊和汪直搭话,他将药碗放到桌子上,随手捏起一段废弃的药豆子,飞手弹到冯渊脸上,“冯渊,这是我医馆的客人,你莫要叨扰人家。”
被药豆子打了一下,冯渊更是觉得没趣,瘪着嘴看了汪直一眼,见汪直和柳湘莲两人皆是素雅清冷的模样。
冯渊左看看,右看看,不知二人谁更冷,一个冷冽中带着杀气,一个则是冷冽中带着戏谑。
还好唐寅不在,在的话,不知道会不会调侃这两人活脱脱的就是冰人。
这冯渊冯公子人么倒也不是个坏人,他家中没有兄弟姐妹,所以总是喜欢来这医馆里,敬重柳湘莲如同敬重兄长,偏又时常语焉不详,没个正形。
前些日子,柳湘莲怜惜冯渊家中无父无母,只有一个祖父,生活不甚富裕,指望着祖宗留下来的基业,迟早要坐吃山空,于是让他跟着自己学些医术。
可这冯渊一身的懒筋,死活不肯学医,就想指着祖上给他留下的那些薄产度日,因此柳湘莲发了怒,才冷着他,不与他说话。
冯渊本还不自知柳湘莲为何生气,看着汪直一说话,柳湘莲都自会主动回答他,免不了心里又觉得讪讪的。
医馆外的天光,渐渐昏沉了下去,冯渊看看外面的天,又起身和柳湘莲与汪直告了个别,说要去寻别的玩处。
且说这冯渊别了柳湘莲,依旧是到人牙子处看了一圈,他眼界高的很,偏又不肯将就,即便是找个应付事的,也不能太马虎了去,他看罢东家看西家看,看来看去也都没有钟意的,回到家只好又应付着祖父,说过几天再相看相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