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沈思月的意识最后一次被拖进时空的黑洞，即将被拉回此时的大周时，她听到朱妍弥留之际，在脑海之中对她含泪的感激。

“我不知道你是谁，也不清楚你究竟是否是‘我自己’，但你给了我勇敢站出来去保护小绪的勇气。若非是‘你’一次次挺身而出，也许小绪早就不在了。”

“但愿老天垂怜，希望‘你’可以代替我一直陪在小绪的身边，不论以任何的方式——不，不是代替我。一直以来‘你’才是小绪的救赎。”

回到行帐睁开眼的刹那间，她想起朱绪和她说——阿姐去世后，每当他快要撑不下去的时候，便会想起阿姐临死前的话，他说阿姐并不喜欢看雪，阿姐甚至讨厌寒冷的冬季，他便告诉阿姐，说南边四季和暖，有花有海。阿姐很是向往。

他不解，但又想也许那只是阿姐随口说的一句激励他活下去的话。阿姐小产血崩那么痛苦，当时神志不清，留下的话含糊不清不是没有可能。还可能阿姐知道他去过一些地方，但一直不曾去过北地。

可就是这么一句，在他的心里留下了颗种子。当殷夫人死去，朱翟年要将他送去黑马道时，他想这也许是天意。

那日他听到小四喊她阿姐，好似听到年幼的自己。他穿过铁皮囚车上细小的洞口，一眼记住了一个姑娘。

沈思月泪如雨下，不停地在朱绪耳旁说着，“是我让你来北地替我看雪；是我让你发的誓言。你一直守着誓言，我知道你没有违背。阿绪，我就在这里。你醒来好不好？”

朱绪被雪崩埋住的那一刻，感到有人拉住了他，他未曾放弃，用力地想要向上挣脱，直到再也游不动了。

封闭的冰层下黑暗的一片，他想起那些被关在暗室的日子，在雪崩冲击的痛苦下，被不堪的过往疯狂吞噬。

可当他被黑暗吞噬的这一段时间里，总好像有一双手极力地想要撕裂一个开口伸进来，将他拉一把，拉向有光的地方，一个光彩照人的少女带着铺面的笑意，抹着额头上因晨练而出的细密汗珠，高兴的对他说：阿绪你看，死亡泽国的日出多美。只要太阳升起，又是美好的一日。我出发去农场拉。你可要想着我。

他想要追着她去，却又被另一双手拉住，一个女子满面泪水看着他，“小绪，你陪陪阿姐，这里好黑，我……我一个人害怕。”

阿姐胆子太小，不比他早已习惯这般黑暗的生活，他想他应该留下来。

这时却又有一个声音响起，他看着阿姐忽地变成了两个人影，用力的对他摇头：“小绪，不要过来。阿姐不怕了，真的不怕了，看着你好好活着，阿姐什么都不怕了，阿姐替你感到高兴。你应该去陪你最重要的人，不要放手，小绪，不要放开她的手！记得，阿姐一直会在你身边。”

他回头看了看那束光，开始犹豫了起来，他在想自己最重要的人，渐渐的那束光明越来越近，越来越强烈，少女的模样也变得越来越清晰。

只是她肿着红红的眼睛，满身风霜与疲惫，流着伤心的泪水，一直喊着他的名字。

他蓦然想起来，心口窒息地一疼，回头对阿姐说，阿姐说得对，有一个人的手我答应过绝不放开，我不能在这里一直陪阿姐了，那个人在等我，她是我今生唯一不能辜负之人。

阿姐流着泪水，轮廓变得逐渐模糊，对他挥挥手，“再见，小绪。”

朱绪动了动眼睛，四周不再冰冷刺骨，他听到身旁传来沙哑的哭泣声，听到行帐里篝火燃烧的噼啪声，听到从关隘吹来的寒风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