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哪样?”
看见鹿月漫眯起眼睛,冉嘉树流下冷汗,糟糕,联想到视频里面的弹幕,好像真的解释不清了。
他闷了两秒,塌下了肩膀,像漏气的气球。
“对、对不起。”
鹿月漫眨眼,哦了一声,回:“那就删了吧,包括云盘里的。”
!!!
“怎么可──”骤然拔高的音调几乎好顶破天花板,话说到一半,如同被掐住了脖子,消失无声。
鹿月漫静静地看着他,举起的手机显示正在录音,时间已经有五分钟了。
冉嘉树傻眼了。
系统也傻眼了。
系统一瞬间怀疑自己是不是在穿梭时空的时候故障了,从人工智能变成了人工智障,它忍不住嚷嚷。
[你什么时候录的音!?我居然不知道!]
[那你应该好好反思自己。]
[……]系统再次被噎住。
系统不好过,冉嘉树更不好过。
明明无论是个头还是体格,他都能碾压对方,但在这一刻,他生生被压了一头,变得十分弱气。
他结结巴巴、眼神游离,“我…我也不是故意的。”
鹿月漫歪头,眨眼,手指敲了敲手机屏幕,发出清脆的响声。
在这场对话中,她第一次露出笑容,笑意犹如拨云见月,散开了眉眼间的清冷。
声音很轻,如清晨的雨露无声地坠落。
“你知道这是侵犯了我的肖像权吗?哦对,好像还有隐私权呢。”
她目光盈盈,完全不见平日里的冷淡忧郁。
女孩长得肤白貌美、身娇体弱,即使冉嘉树常年处在画室,皮肤也是十分细白,但少年的体格已接近成熟,一米八的个头完全能俯瞰对方。
毫不夸张地说,一个冉嘉树能打五个鹿月漫。
可现在的局势却完全相反。
听墙角的同学们目瞪口呆。
这是她们印象中那个娇娇弱弱、忧郁沉默的天才美少女吗?怎么回事?好酷、好帅,战斗力好强!!
冉嘉树急中生智:“我没拍到脸!”说罢,他可怜巴巴地看着鹿月漫。
天见可怜,他是真的不知情,发现这个视频的第一感受是惊慌愧疚,但与此同时,他意识到这可能是个机会——一个能借此接近鹿月漫的机会。
他像一只做错了事怕被主人丢掉的小狗在摇尾乞怜,一双稍圆的眼睛湿润润的,无意识地祈求。
“我只拍到了手和画…背景也都模糊掉了…真的对不起…”
如果有熟悉冉嘉树的在场,比如季英哲,一定会寒毛立起,感到害怕,他们一定会忍不住爆粗口,再问:兄弟你谁啊?
冉嘉树一咬牙,把视频播给她看,当然,他留了个心眼,没把弹幕放出来,鹿月漫定睛一看,有些意外地发现是半个月之前的事了。
她记忆力很好,所以能清楚地记得自己在什么时候画了什么。
“所以,你不想删视频?”
冉嘉树犹豫了半会儿,小心翼翼地点了点头。
鹿月漫眨眨眼,有些好奇。
“是因为热度吗?”
话音刚落,对方就迫不及待地反驳:“不是的!”
鹿月漫有些不解,不过她也懒得探究原因了。
她刚刚看那个视频,对方也说的没错,就只露出了手和画作,背景的马赛克糊得十层有余,就算是认识她的估计也不一定能认出来。
“删了。”
冉嘉树挣扎不得,最终在鹿月漫的视线下把网站、手机和云盘的视频都删了,一干二净。
做完了这一切,他低下头,眼睫颤动,一米八的个头生生表现出了可怜弱小的模样。
少年眼神清澈而真挚,耳垂微红。
“我知道错了,以后再也不会做这样的事了…可以给我个机会补偿你吗?”
——卧槽!
听墙角的瞬间面目狰狞。
一人拿起手机,紧急通报。
:卧槽,你们绝对想不到那男的说了什么!
:什么什么?赶快说
:真的好绿茶啊!茶味十足,绝了。
:他居然有脸说补偿,让小鹿给个机会!让他补偿!我吐了哇,好一个以退为进,原来前面那么长的铺垫都是为了这个,佩服佩服
:不行!!我拒绝!!绿茶男速速退散!!
:学到了,我立马去用
:滚啊
处在八卦中心的鹿月漫有些惊讶,她摇摇头,说:“不用了,以后不要再做就行。”
说实话,她已经感到烦躁了,这种奇奇怪怪的事情她一点也不想接触,就算他再做也无所谓,他敢做,她就敢告。
至于抵挡、害怕,就更不可能了。
做出错事的对方,为什么要她付出代价?感到羞愧、应该害怕的应该是对方,而不是什么事都没做的她。
冉嘉树不知道鹿月漫在想什么,但他能感受到她的漠不关心,心里不由地一紧,面上越发地真挚。
“不,是我觉得抱歉,所以才想要补偿你…我绝对不会打扰你画画的!我发誓!”
鹿月漫意识到再拒绝可能会被对方一直纠缠下去,她只觉得自己被碰瓷了——第一次遇上哭着喊着要补偿她的,这种情况也是让她有些无语。
“随便你。”反正我要去画画了,鹿月漫转头就走。
她没看见身后的男孩盯着自己的背影,眼睛越来越亮。
随后的几天,冉嘉树真如他所说的那样,没有打扰到她作画,但一有空就各种补偿。
在她取色时,她突然发现有什么不对。
颜料管是新的。
她后知后觉地想起,由于蓝色跟红色的使用比较多,这两只颜料管用得差不多了,她本来想换个性价比更高的颜料罐,没想到有人无声无息地帮她续上了。
顿了一下,她继续上色。
今天她画的不是静物组合,而是继续尝试自己创作。
跳过临摹画家作品直接自己创作其实是一个非常不理智的行为。
通过临摹画家的作品能极大地提高自己的画技和对绘画的感受,除此以外,也能在内心搭建起关于创作的基本步骤和框架。
而构图是创作中十分重要的部分,新人创作时往往没办法找出一个合适的构图,更别说后面的上色,稍不注意就会哗众取宠。
她坐在窗边,透过窗户能看到临川著名的月亮湾,在日光下波光粼粼,月亮湾上搭着两条高速路的桥,偶尔有车辆驶过,再眺望远方,能看见对面的码头,有几艘轮船停靠在那。
鹿月漫以窗口为眼,构建起透过日光远远地观望月亮湾的景象,斑驳的光线模糊了远处的景象,她采用水溶的色彩笔触描绘出那片朦胧中不清晰的码头。
蓝色跟橘色的叠加,以及窗边茂盛冠林的绿,多种色彩交映赋予了无限的光辉,将海面的波光细腻地表现出来。
不知不觉中,画室的其他人都站在了她的身后静静地观看她作画,呼吸声几乎听不见。
鹿月漫的色彩敏锐力在这副画淋漓尽致地展现,色彩的搭配叫人惊叹,在这副画上,看不到明确的阴影,每一种过渡都十分地自然,也看不到任何突显轮廓线,将朦胧美发挥到了极致。
──美丽。
这是所有人见到这副画的第一想法。
印乐成,也就是水彩高阶班的老师看到后也忍不住屏住了呼吸。
他终于体会到了当时林知亦的感受。
惊艳、震惊、古怪以及感慨。
他复杂地看着鹿月漫的背影,想:这女孩不该呆在临川。
临川终究还是太小了。
如果鹿月漫生在首都或是华海市,或许她已是全国皆知的天才,就算不是,她也能在那里得到更好的资源,拥有更高水平的老师。
不是说这副画没有缺点。
构图太注意细节而失了整体、阴影有些混色、色彩太注重清透显得远处的码头过于模糊…
但瑕不掩瑜。
更何况,这还是她第一副创作的水彩画!
他知道鹿月漫的素描水平很高,但没想到她在水彩创作上的天赋也那么高!
这副画,鹿月漫足足创作了五天。
她并不是每时每刻都在画,更多的时候,她只是静静地看着窗外,而女孩在窗边的侧颜已是许多人眼中的风景。
她在观察不同时刻光线的变化,一开始,她的白纸上只留下了许多意味不明的色彩,路过的人都不以为然。
再之后,逐渐地,她的色彩逐渐丰富,光线与景象的融合在她笔下美轮美奂,越来越多人停下脚步,等到了第五天,教室里的人都在等待她的到来。
当她真正完成这副画作时,所有人都露出了复杂的神情。
印乐成走到鹿月漫的身旁,说:“把这副画裱起来吧,当作范本。”
他习惯性地用命令式的语气,但他低头看到鹿月漫时,不禁停顿了一下,语气柔和了许多。
“可以吗?”
鹿月漫微微睁大眼睛。
她自认为这副画还不足以达到能够当范本的地步,有些犹豫。
“如果你们不介意的话…”
话音刚落,其他同学忙不迭地应道。
“不介意不介意!”
“完全不介意!!”
冉嘉树见缝插针地递来了一张湿纸巾,指了指她的腕侧,鹿月漫才发现自己手腕那沾上了几滴蓝点,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碰到的。
她礼貌地说了声谢谢,毫不避讳地收下了湿纸巾,应该是快要完成的时候沾上的,轻轻一擦就干净了。
其他同学见到这副场景,深感后悔。
这男的真的太会了,不行,不能被他比下去!以前见他都是安安静静画画,一开始大家都觉得他很好相处,跟他搭话也的确如此,看起来清清爽爽,结果……
“啊?加微信?不用吧。”
“我不喜欢微信出现不熟的人,不好意思啊。”
顶着一张天然清爽帅哥的脸说出欠揍的话,特别地理直气壮。
在接下来的两个月,这人一直那么欠揍。
想到这,众人咬牙。
不行,必须保护小鹿!不能让这个绿茶腹黑男靠近小鹿!
一人笑眯眯地挤开冉嘉树,一人去拿画框,还有人帮忙收拾颜料——鹿月漫眼尖地发现后,立马制止了。
她有一点轻微的强迫症,颜料的摆放必须要顺着自己内心的次序放好,否则下一次拿颜料管就会拿错,到时候调错了色就麻烦了。
印乐成看着那副画出神,他内心一动,升起了一个想法,但他还不确定,还在犹豫。
…算了,再想一想吧。
等到了快放下,鹿月漫收拾好东西要走时,印乐成叫住了她。
“你想去参加云图艺术大赛的画家展览吗?”
所谓的画家展览,意思是有画家在场的展览。
像这种大赛的展览通常会在赛后直接开放给大众,但这种展览仅限于展出作品,除非有画家想要知道大众的感受,否则是很难遇到画家的。
但画家展览,则是强制性地,必须每一个画家在场的展览——这就相当于娱乐圈的电影节宴会。
这时候,是获奖画家们与各类人物(包括藏家、经纪人、主办方等)交流的好时机。
对于没有资格入场的人来说,如果能拿到邀请函,就代表了能跟知名画家、经纪人…各界名人交流的机会!
不少艺术界的美谈是在画家展览中诞生,据传现今的油画大家殷霖就是在那认识了现今的经纪人,在那之后,默默无闻了四十年的殷霖一飞冲天,凭借刚烈富有冲击力的画技闻名于世。
自然,想要拿到画家展览的邀请函是很难的。
现在,这个机会却摆在了十六岁的少女面前。
作者有话要说: 【box】
高级的猎人都是以猎物的姿态出现。
:)
【box】
梦见了什么?
…一定是个美梦吧。
【box】
溺水。
【后记】
几乎让人难以置信的是,《月亮湾》是鹿月漫第一副创作的作品!即使缺点犹在,却不难看出来她对色彩的浪漫理想主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