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感。
26
鹿月漫不太喜欢打没有准备的战，与她风轻云淡、好像什么都不在意的外表不同，她其实是个非常有计划性的人。
画画也是，学习也是，自然…这件事也是。
在男子叫嚣着我是她老子时，专门聘请来的律师也到了现场。
律师西装革履，一进来就镇住了所有人。
吴闻音蠕动着嘴唇，眼里泛起一丝丝的光，很快又暗淡了下来，她揪紧布料，小声地说：“谢谢…但是不用了…真的不用。”
请律师很贵…她付不出钱，但是，如果是对面的女孩帮忙垫付，即使是好心的，她也无法接受。
她只觉得自己的泪水又要涌了上来，明明已经得到了对方许多的帮助，但心里依旧有个声音在卑微地祈求对方不要再帮她了。
这样子…太可怜了，显得她太可怜了。
这算不算是不识好歹？
吴闻音忍不住弯下腰捂住脸，努力不让呜咽声溢出喉咙。
唐邑辞看到律师到场，自觉不能再让小鹿牵扯其中，这种事情…理不清啊。
他刚想开口，却看见鹿月漫走上前，蹲在了吴闻音的面前。
鹿月漫歪头，手托着脸颊。
“我只是帮你申请了免费律师援助，不用喜极而泣吧。”
少女的声线依旧是冷冷淡淡，好似加了冰块的薄荷酒，有点辛辣，又有些凉。
吴闻音听到这句话，泪水骤然涌出，她紧紧地捂住自己的眼睛，泪珠却依旧不断地从指缝间滑落。
带着哭腔，她嗯了一声。
等她整理好情绪，胡乱地抹去脸颊的泪水，一抬头，发现那张漂亮至极的脸庞离自己很近，心跳瞬间漏了一拍。
...
律师雷厉风行，将所有的证据都摆了出来，几个罪行直接降到中年男子身上。
故意伤害罪、扰乱治安、虐待罪...这些罪行足以把他关上好几年，等他出来的时候，吴闻音也已经有独立生存的能力了，吴闻音也已经成年了，赔偿金额也足够她熬到高考结束，这大概算是万幸的消息。
此时，吴闻音再迟钝也明白一定是鹿月漫准备好的东西，她眼神复杂地看了一眼跟唐邑辞说话的鹿月漫，内心又涨又涩。
等事情解决完，他们一起回到吴闻音家里。
路上，鹿月漫拿出那副画，双手递给了吴闻音。
“别忘了它。”
吴闻音接过来，抿住嘴，眼睛湿漉漉的，最终露出了一个灿烂无比的笑容。
“嗯！”
她欲言又止，还是忍不住问：“…你为什么一直来找我…是因为这副画吗？”
鹿月漫看着她，说：“一开始的确是因为这副画。”
“…为什么？”
“别人跟我说这副画是被抛弃的，可是我不觉得。”
“难道所有这样的画你都要找到主人吗？”
“当然不是。”
“……”
如果她那一天没早起，如果她没去问别人，如果她没上六楼，如果…太多个如果了，甚至是，如果她今天来晚了一点，那么一切都将改变。
吴闻音觉得自己不应该问下去，这样就足够了，也许就是机缘巧合、误打误撞，但是…为什么，她依旧有些不甘心，有些奢望？
人类就是这样吗？就算之前的愿望已经达成了，可是很快又会有另一个愿望，永远这样不知足。
她无声地攥紧衣角，嗓音干涩。
“…为什么是这副画。”
明明是疑问句，语气却平得像是陈述句。
鹿月漫突然掀起眼睑，凝视着吴闻音，她看得那么专注，仿佛能透过表面触碰到了她的灵魂，诚恳地像是在看一个让她十分在意的人。
“她很漂亮，很美丽。”
“你问我为什么要找你，大概是因为我从那幅画感受到了你的挣扎、痛苦…与此同时，又是那么地热烈…我当时就在想，你一定非常喜欢这副画。”
吴闻音问：“你不觉得画得很糟糕吗？”
鹿月漫看着她，突然笑了。
“你为什么这么觉得？”
吴闻音咬了咬下唇，“事实如此。”
就是画得很差啊！不然也不会落选！也不会被嘲笑！一时之间，她又开始浑身无力，她不想听到那些安慰人的话了，漂亮、美丽…都是骗人的。
拜托，不要再给她希望了。
承认自己只是普通人…也没什么不好的。
吴闻音努力地压下心底的酸涩感。
“拙劣的艺术家永远戴别人的眼镜，真正的艺术家是忽略艺术的。”
“……”
“在我看来，你就是后者。”
吴闻音怔怔地看着她，突然开口。
“我可以相信你吗？”
鹿月漫的眼睛的确很漂亮，微微下垂，带着无辜忧郁的弧度，睫毛浓密卷翘，面对这样一双眼睛在盯着自己，吴闻音僵住了身子。
她见到鹿月漫垂下眼，在眼帘下投下一片扇形的阴翳，美得惊人。
“你知道吗？我始终相信一件事情。”
吴闻音的心一上一下，十分地紧张。女孩的话随着风飘荡在她耳边，潜入了她的内心深处。
“只有自己，才可以拯救自己。”
吴闻音咬住下唇，摇头。
此刻，她们正好到达了门口。
一开门，一直跟在她们身后的唐邑辞惊讶地挑起了眉毛。
第一感觉——乱。
很乱。
不是那种脏乱，而是下不了脚的乱。
狭窄的房间几乎到处都是画作，颜料罐、画架都放在窗前的角落，地板和墙壁都染上了点点滴滴的颜料，老旧的风扇还在转动着。
“这不就是证据吗？”
“…什么？”
鹿月漫看着她，笑而不语，仿佛在说——你知道的啊，你明明就知道我指的是什么。
吴闻音无言，她张口，又抿嘴，眼睛湿润，最后，轻声回答：“你说得对。”
这些堆积的画作，正是她在拯救自己的证据啊。她不需要别人的肯定，不需要别人的认可。
因为，她就是如此地热爱油画。
-
鹿月漫被狠狠地教训了一顿。
教训她的自然不是唐邑辞，他虽然又气又急，可是又下不了狠心说她，但他可以场外救援啊。
于是一个急命连环Call，鹿月漫被爸妈逮着说了一顿，结束通话时，上面显示耗时一个多钟了。
鹿月漫：最讨厌背后告状的。
唐邑辞：还不是你背着我溜出去！
鹿月漫哦了一声，压根不打算狡辩，直接回房，气得唐邑辞跳脚。
上辈子也是，这辈子也是。反正唐邑辞压根就斗不过鹿月漫，更别说管住了，鹿月漫有千百种方法无视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