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体。
41
熊甜恬在画室里一直呆到了晚上九点,她琢磨了好一阵子从青所说的灰调,拿着三原色颜料调试出想要的颜色,加一点蓝,就成灰蓝色,再加一点红,就成了灰紫色,只要稍稍加了一点其他的颜色就会变成另一种颜色,而掌握色调对于她来说也是一件有趣又有难度的事情。
哼着歌放下了画笔,熊甜恬心满意足地看着面前的画作,暗暗感叹真是完美,自己真是太天才了!
话说回来,不知道那位新来的现在怎么样,熊甜恬转了下眼睛,寻思着对方估计在宿舍,打算回去串个门交流一下感情。
随手穿上外套走出空荡荡的画室,她拿出手机一边刷热点新闻一边跟好友聊天,还跟对方提到了鹿月漫。
[之前跟你说的那位到了,还是被从青大佬全程领着!这待遇慕了慕了。]
手指还在灵活迅速地用九宫格输入法,余光瞥见了熟悉的鹅黄色。
她记得今天来的新同学穿的正是鹅黄色的羽绒服,这颜色撞衫的可能性可不高。
[等等,我看见了新同学。]
这大晚上的冷得要命居然还呆在外边,不说别的,这份不怕冷的精神就让她肃然起敬了。
被风吹得直哆嗦的熊甜恬本来打算直接回宿舍取温暖,但怎么也不明白这大冷天有什么好看的,脚步一顿,突然就转过身走向了鹿月漫。
走近对方后,熊甜恬有些咋舌。
居然在画画?真是奇怪。
素描本上画着月球和眼球,两个圆体连接在一起,呈现出数学中的无穷符号,它们紧紧相连、永不分离。
月球的光影塑造地相当惊人。
冰冷遥远的天体置身于黑暗寂静的宇宙当中,体积巨大而奇特,如同近距离看工厂的巨大罐体,以太空船视角看巨大星体等等。
当一个眼球放大在你面前会是什么样的感觉?
你能清楚地看见内眼角那块粉色的肉,眼白是泛着灰调,从眼瞳四周裂出红色血丝,眼瞳是球体,中间点缀着瞳孔。
当这样的眼球与月球连接在一起,如莫比乌斯环,又如直视空洞黑暗无声的宇宙,一种无法抑制的压抑感涌上熊甜恬的心头。
细细麻麻的战栗感从脊柱尾宛如爬虫一般延伸至大脑皮层,一种奇异的扭曲感生长在四肢中,熊甜恬缓缓地眨了眨眼,出了一身冷汗。
她此前从未觉得月球与眼球是如此令人恐惧的事物,这种恐惧难以言表,像是跌入深海,海水从四面八方挤压过来,又像是被吸入了巨大神秘的黑洞,无法抗拒的吸引力在不断地拉扯着她的身躯与灵活。
这副画跟她对鹿月漫的印象完全不一样。
像是此刻的月光流淌在她眼底那样,在熊甜恬眼里,鹿月漫与她的名字相符,脆弱的女孩总是郁郁寡欢,内心的细腻表达在画笔下。
但这副画完全打破了她的想象。
看到对方放下笔时,冷不丁的,她打了个哆嗦。
熊甜恬呼吸一会儿急促一会儿放慢,做好了充足的心里建设后开口。
“为什么要把月球和眼球画在一起?”
其实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要问,可能只是无谓的好奇心,也有可能只是为了克服仍然存在的战栗。
鹿月漫很早就意识到了对方的存在。
虽然不觉得冷,但风有些大,吹得她手指发麻,活动了下手指,果然觉得好多了。
“月球跟眼球很像。”
“是那种完全能嵌入眼窝的感觉。”
…
什么,她在说什么?
等熊甜恬回过神时,发现自己居然不知不觉地坐在了对方旁边,不仅紧紧地盯着对方,眉头还紧紧地拧起,一副百思不得其解的困惑模样。
鹿月漫指了指自己的眼睛。
“眼球。”
又指了指月亮,
“月球。”
她还没说完,手突然被对方打下了。
鹿月漫懵了。
熊甜恬一本正经地说:“不能用手指着月亮。”
鹿月漫微微歪头,有些疑惑。
“为什么?”
看到对方的表情,熊甜恬才回过神。
意识到自己居然直接拍掉了对方的手,典型的行动比脑子快,她倒吸了一口气,往右边挪了下位置,双手合十赔笑。
“不好意思,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鹿月漫不太在意这个。
“没事,所以为什么?”
熊甜恬挠了挠脸颊,“啊这个…只是家里人跟我说的,说用手指月亮会被割耳朵,但具体为什么我还真不知道。”
她一直记得这个说法,但从来没有去想到底为什么,就是知道了记住了就不会去做,至于原因…唔,也是鹿月漫问起来才去想这个问题。
习以为常的东西哪有那么多为什么。
鹿月漫思考了一会儿。
“是因为月亮有时候像镰刀吧。”
熊甜恬在脑海里对比了一下,觉得她说得很有道理。
“你小时候指月亮的时候没被说吗?”
鹿月漫笑了笑,没有再说话。
沉默的冬夜,即使风声呼啸,也挡不了
熊甜恬觉得自己真怪,大晚上的,居然跟一个只知道名字的陌生女孩坐在一起看月亮,在哪看不都一样吗,回室内取暖不舒服吗?
真怪。
莫名的,她在内心又重复了一遍。
搭落在膝盖的手指颤动了一下。
“我看过你的作品,每一副获奖作品都看过…”
她卡了一下,察觉到对方投来的视线,有些懊恼自己为什么要开启这个话题,她干涩地舔了下嘴角,就那么一会儿,冷冽的空气似乎灌进了喉咙里。
她飞快地往下说:“你不知道在你来之前好几个大师都在夸你,说你特别有天赋,说实话我还挺不服气的…或者说,我们大部分人都挺不服气的。”
大名鼎鼎的红月杯得主。
来这次集训的学员说起这这个名头时,话里话外尽带着十足的傲气,不屑于掩饰自己对这位被老师翻来覆去赞赏的天才的敌意。
简单来说,就是大家都被激起叛逆心了。
熊甜恬倒不是其中的一员,但她也难免被传染对鹿月漫产生了些许复杂的心理。
在鹿月漫来的前一天,她还被拉着参加一场争对鹿月漫的分析大会——不是电视剧那种商量怎么害人的,这种大家都不屑于做,都是21世纪好青年。
他们只是开了个投影,分析鹿月漫第一次获奖的画作到红月杯的画作。
从《断臂的维纳斯》到《蝉》,再从《不知名的少女》到《海湾》。
吹是不可能吹的,怎么可能吹捧敌人!?当然是以批判的角度来看!
最后,大家不得不承认的确画得不错,毕竟评委和老师都不瞎,但依旧垂死挣扎地说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