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于下令将中行说葬于匈奴贵胄墓区。左大且渠雕渠难与中行说交往最厚,受命处理葬仪一事。雕渠难命人将遗体用丝帛裹了,放置进刷涂红漆的杉木棺椁,载以牛车,顺弓卢水向着大东胡山行了半日,到了一处沙化平原止步。当下指定地点命人挖了一个大深坑,将棺椁头向东方放进大坑,身旁置放金银饰品,铜壶、铜炉、漆碗、漆盘等日用器具,左右两侧放入宰杀的牛羊马等牲畜与一套马具。又令五个带着木枷,平时服侍中行说的贴身奴仆跪于深坑西侧,随即就有五位武士拔出腰间短剑上前,环首割断奴仆咽喉,继而将其推入坑中。最后,深坑覆盖沙土,众人驱策群马乱蹄踩踏。只须臾,原野平整如初,无有一丝动过的痕迹。
次晨,军臣单于升帐议事。单于走进大帐面向北方居中而坐,单于庭各贵人坐于下首两侧,居左面向东方者为尊。
单于道:“昨日尊者所言,各位都已近前听闻,匈汉之间必有一战。匈人胜利的关键,是瓦解汉人精神意志,离间君臣民众联系,但具体如何作为,不知各位可有良方?”
相国道:“汉庭首位的大臣,如丞相太尉之属,在位时间都不会太长,其变动频繁,不好确立目标。但汉庭的郡国,多是宗亲世袭,体量实力不可小觑。比如淮南王刘安,坐收渔盐之利,开矿铸币累积无算,其国人口疆域财力都不逊于汉庭的都城三辅。所以,要让汉国成为散沙一盘,不妨寻找这些有实力的汉地郡王,鼓动并相助其反叛。只要汉皇与各地郡王相互猜忌,其实力便大打折扣,如能进一步酿成混乱局势,可谓天助我匈人了。”
雕渠难道:“汉庭内部的大臣职位虽然时常调换,但我们可以锁定影响巨大的关键职位行事,长此以往也必见成效。比如汉庭的博士之职,其掌管教化,诠释学说经典,直接构筑汉地士人精神意志。如能重金收买博士等人,让其私下为匈人意志效力,倒不失为施小获大之法。”
军臣单于道:“挑动郡王,贿赂博士,甚好!相国可具体经略此二事。不过,离间瓦解汉人只其一,我匈人内部凝聚也不可忽视。今年蹛林秋会,天下引弓之国国主汇聚一堂,盛况空前,唯独羌王与乌孙王只是遣使纳贡,没有亲自前来。如此轻慢于我,此二王必有反心。我欲派军征讨羌与乌孙,废掉旧王另立新王,诸位觉得可否?”
相国道:“乌孙王猎骄靡是冒顿单于的义子,当年帮助匈人攻伐月氏时立有大功。如今可能年老体衰不能久行,而非对单于故意不敬。”
军臣单于摇头道:“猎骄靡虽是冒顿单于义子,但那已是数十年前的事了。如今单于已历三代,乌孙又是西域最大国,利益所系,他的忠心只怕也像大漠上的旧城老墙,被经年风沙夷为残垣废土了。”
雕渠难道:“乌孙王远在西极,据闻其太子刚死,乌孙王立了太子之子军须靡为储君。依我看,单于可令乌孙王遣送军须靡来单于庭为质,一来可以用亲情羁绊乌孙王,而来也可以多多影响乌孙储君,为我所用。如果乌孙王愿意遣孙来单于庭,证明其忠心不二,如果不来,到时再征讨不迟。”
军臣单于不住点头,深以为然。
雕渠难续道:“羌人所在紧邻河西,是西域与汉地联通的要道,如果其被汉人控制,对我匈人来说才是损失巨大。为今所计,羌地的重要性远远大过乌孙。羌王当年兵败对匈人表示臣服,但其兵力在战斗中并没有大幅削弱,难保不是他的缓兵之计。故此,现下是要彻底削弱羌人最为紧要”。
军臣单于道:“河西对我匈人而言,确属重中之重。不过,羌地有山河险阻,昔年用兵匈人损失也不小,如何能够以最便宜省事的方式削弱羌王?”
雕渠难道:“单于可令羌王进攻汉地,让汉羌互相争斗,借汉国之力削弱羌人实力。羌王向东征战时,更可让右贤王带兵弛进羌地,禁止羌王回军,则羌王必死。长远看,最好将羌人彻底驱赶出河湟一带,再由我匈人嫡系进驻把守。”
军臣单于问道:“现下镇守河西之地的是哪几位庶长?”
右骨都候道:“回单于,目前镇守河西西部牧场的是浑邪王,镇守河西东部牧场的是休屠王。但我听说这二王最近怨忐极大。”
单于奇道:“这却是为何?”
右骨都候道:“他们觉得征服羌人之战中,浑邪休屠二部出力最多;现在控遏河西,阻截汉人与西域沟通,也是以他们二部军力为主;但汉地丝帛通向西域所获之利益,他们却得之最少。是故此二王极其手下军士皆有不满怠惰之心。”
“换掉浑邪休屠二王,让右贤王派其他部族接管河西。”有坐于下首的贵人高声道,立时便有几人随声附和。
军臣单于摆摆手,沉声道:“不可。浑邪与休屠都是最早归附的漠西大部,数代忠心,其有怨言,无非利益划分不均。今年汉地岁贡,多分与他二部一些便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