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使者因何而来?”
“雕渠难此来,只是奉命向汉皇送达天下共主大单于的书信。”
“天下共主,好大的口气,你那个天下,只怕只限于大漠荒原吧!”
雕渠难面不改色:“适才丞相问话,我只是依单于之意照实作答。”
“单于信椟上,言说汗朝廷今年赠与匈奴的丝帛粮米,要在往年数额的基础上增加十之一。难道,你们的单于竟然不知,这丝帛粮米等物乃我汉人百姓艰辛劳作所得,而非从天上掉下来的吗?”
“禀丞相,单于召集诸贵人商议,言说汉地每年的岁贡数额,是汉皇与冒顿单于在白登山下,以当年汉地的人口总数为基础拟定。现在,汉地人口大幅增长,已非当年可比,这岁贡数额,自然也该随之增长了。当日有贵人要仔细核算汉地人口,单于仁厚,言说不用劳烦,只需增加十之一就可。”
有站立一旁的官员怒声呵斥:“大胆胡虏,口出狂言。丞相,请扣下匈奴使者,交廷尉置办不敬之罪。”
许昌做手势让情绪激动的几个官员稍安勿躁。随即清了清嗓子,不急不缓的说道:“所谓岁赠,其实是汉家天子怜悯你等长居北方酷寒之地,逾冬艰难,为帮助牧人百姓,才许下每年将汉地粮米丝絮等余物赠予你等。如今,你等匈奴人不但不感念汉人君臣百姓的恩德厚义,反而贪念勃发,得寸进尺,妄图索要原本就不属于你等的财物,岂不觉得荒唐至极吗?”
便有官员附声道:“何止荒唐,简直可笑至极!”
雕渠难不理旁言,只面对许昌朗声说道:“丞相此言差矣。订立岁贡之约,乃是当年汉家高祖武力不逮,败于冒顿单于。实在是弱者对强者的进献。何来荒唐,又何笑之有?”
“人立天地之间,当知礼义廉耻。汉国匈奴都是大国,更加要注重自身德行修为,为万国表率。你们单于贵为一国之君,竟然不知厚德载物方能行稳致远?竟然将两国邦交简单等同到仅仅以强弱而论?”
“鹰击雀鸟,狼出羊走,虎啸山林而百兽拜服,这大千世界,处处都是以力相较划分尊卑。我匈人顺应天神示意,勇猛作战,敢为强者,自然应有强者该有的尊宠与获取。”
许昌听得雕渠难大言不惭,纵使涵养深厚,此时也不禁面露愠色,一时语塞。
博士公孙弘见状,忙上前几步,对着许昌施了一礼,转首对着雕渠难道:“匈奴使者言辞之中,频频出现狼羊虎鹰等属,莫非,你等匈奴人都是自比禽兽,甚或以之为师,每日揣摩学习禽兽行为举止?那你们岂不是可称为禽兽不如?”
百官大笑,有人指着雕渠难故意大叫:“禽兽不如,禽兽不如……”
雕渠难斜眼看了看身旁百官,面上竟然没有一丝愧色,挺了挺宽厚的身板,微笑道:“诸位嘲笑匈人,自以为不同于兽类。殊不知,这人与禽兽于天地间,都是为食,为欲,其实又有何区别?不过都是为了生息繁衍,壮大族群而采取的不同方式罢了。据闻数代汉皇尊崇黄老之学,讲究顺应天道。依在下看来,天下万类竞相争斗,分出强弱,弱肉强食,这就是天道。匈人崇尚强者,鄙视懦弱之辈,因此不愿流汗劳作,而是凭自己的勇气征战,以流血的方式获得财物滋养,此正是依循天道行事,可谓顶天立地。诸位为此发笑,才是荒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