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蛋白色的天际,一缕嫣红初露端倪,预示着一个风轻朗晴的冬日白昼即将来临。
咸阳城内,人烟疏落,徒壁烂瓦的房舍隔着街道面面相觑,街面黑乎乎的,仿佛焚烧经年的锅底炉灶。战火,像一头饥饿的怪兽,将昔年秦都的繁华盛景吞噬净尽。
此刻,咸阳以东的渭水两岸却透着勃勃生机。
渭水南岸的长安,龙首原上宫室城阁的营建正如火如荼,这里是刘邦钦定的建都之地。但是,长安城毕竟不是一天能建成的,刘邦和他的大臣军兵们,目前只能暂时驻扎在渭水北岸的栎阳。
数月前,刚刚登基称帝的刘邦率领着他的大军离开定陶,进入关中,准备以这里为根据地,与他身经百战的臣僚们好好经营这个他们一起创建的崭新国家,这个国家的名号源自他的福地汉中,名为“汉”。
栎阳城里一座大户人家的民宅,由于幸运的躲过了战乱摧残,完好如故,就成了刘邦暂时栖身的“寝宫”;“寝宫”不远处的一座破旧祠堂,被临时搭建修整,成了“朝堂”。
“朝堂”内,刘邦正斜靠在龙椅上,眼圈发黑、心神不宁。
刘邦现在确实是皇帝,但把他坐的椅子称为龙椅,却有点名不符实,因为这把椅子其实只是普通的木椅,内侍叫画师用漆料在椅子靠背的上端临时画了一条龙而已。也难怪,连年战争,关中一带能烧的都烧了,能砸的也都砸了,百姓都跑光了,到哪去找龙椅呢?
日上三竿了,“朝堂”上还只刘邦一人,如果不算内侍的话。
刘邦有些怒了:“这帮大臣,如此轻慢于朕,真是该杀。”说罢起身离开龙椅走向大堂正门。
刘邦其实错怪他的大臣们了。彼时,栎阳城虽较之咸阳保存得完好一些,但仍不免遭受乱兵盗匪的祸害,能住人的房子七零八落,所以各位谋臣将军们也只能因地制宜,各寻住所。好在跟随刘邦打下江山的这帮兄弟大都是苦出身,也不太讲究,只要是寻到遮风挡雨之处,便就地安顿。只是早上上朝时大家从四面八方赶来,路途遥远,颇为费时;加之缺乏驾车的马匹,因这马也多战死了,剩下为数不多的都支援了军队;只好拿来耕牛凑数,但这牛跑不快啊,半天走不了几步。
通向祠堂前的街道也不够宽阔,几个大臣的牛车挤到了一起,更是寸步难行。
内侍气喘吁吁的跑过来,急着说道:“陛下发怒了,各位大人还是请快点吧。”
皇帝怒了这还了得,一干人也顾不得体统了,下车一手持芴一手提衣摆,徒步奔跑起来。
樊哙到底行伍出身,身体强壮,最早跑到祠堂内,一个箭步跃上阶梯,差点与正迈步出门的刘邦撞了个满怀。
“臣该死!”樊哙退到阶梯之下,伏下身道。
刘邦道:“就你一个?”
“还有我!”
“还有我!”
“我”
……
两人对话间,萧何、周勃、灌樱、陈平等一干人也争先恐后的赶到。
“臣来迟,罪该万死……”众人见刘邦脸色不好,纷纷伏身请罪。
刘邦看着阶下他的将相臣僚们,大都是当年和他一起从沛县走出来的老兄弟。原本以为多年的征战结束,也该让这些经历刀风血雨仍对他忠心耿耿的幸存者们过几天快活日子了,却没料到,大家连宽宅大院都还没享受到,却又要戎装沙场。不禁长叹一声,摆了摆手道:“长城已破,匈奴尽入河南地,马邑危殆,如何是好?”
众臣这才知道皇上不是恼怒自己迟到,心下一宽;随即又想到军情紧急,地失城围,心里不由得又是一紧。半月前匈奴在陇西到太原一线的长城外发起多路攻击,君臣已及时获知军情,当时没人对这事引起重视,都觉得不过是胡人冬季前惯常的寇边劫财行为,但没想到,这次竟然夺地攻城,其志不小。于是七嘴八舌,开始讨论起来。
“陛下勿需忧虑,臣愿领兵五万,前去退敌。”周勃道。
“北狄不知天高地厚,陛下,臣只需三万兵马,就可杀得他屁滚尿流,让他们知道,我大汉可不是好惹的。”樊哙大声道
“是了,末将愿与樊哙将军一道,做先锋,先诛杀胡人首将,灭其气焰。”灌婴也朗声说道。
“当初秦将蒙恬将胡人逐出河南地,并筑城固守,匈奴一直心有不甘。此次必然是想趁我大汉初立,诸事待兴之际,趁机夺利。臣以为,应派善于言辞者出使匈奴,言之以情,晓之以利,用捭阖攻心之术,言动单于罢黜兵革。不劳兵卒民夫,天下休养生息,可谓百利我大汉。”一干将臣,只有郎中娄敬不赞成出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