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邦与陈平、灌婴在半山缓坡处汇合,继续向大山顶部行去。这座大山,有个很晦气的名字——白登山,不过对于这帮亡命的汉军来说,不管白不白登,都得上山,那是唯一的一线生存希望。
刘邦与陈平走在前面。灌姻率领士兵断后,汉军一边窝在盾后往外放箭一边往山上后退。山坡也有甚陡峭的地方,众人尽皆下马,拉马徒步登山。到得山顶便开始砍伐树木,做成一人高的木桩打在土里,在山顶外围环成一圈,形成了一个简易的木栅城墙,将人马保护在里面。山顶灌木与树丛环绕着一个大平台,平台周回约莫五里。汉军就地取材,用树干在平台中心搭建了一间树屋,枝叶覆于屋顶,再用石头压平。树屋内挖了个坑,坑内燃起火堆,刘邦颤抖着坐在火堆前烘烤了半响,才觉得身上渐有暖气。
匈奴人不再发动进攻,汉军惊魂稍定。此刻天色微明,众军士纷纷走到木桩城墙前往下探视,这一看众人几乎同时屏住了呼吸。
山下,土地仿佛消失了,除了渐或露出的高长林木,地平面上全是匈奴骑兵,如瀚海般一望无边。骑兵分别骑乘四种颜色的枭马,西面是白马,东面是青马,北面是黑马,南面是赤马,使得地面又像极涌动的各色云团,不知被什么力量吸引,竟然团聚环绕在白登山山脚下,并向远方无限延展,直达天际。这一幕,将汉军尚存的一丝企图突围冲阵的想法彻底摧毁,立时就有多名士兵跌坐于地,面露绝望之色。
刘邦远远看了,也甚为惊惧,嘴角不停哆嗦:“马……好多马……好多马……”
“陛下,看来相国的估计准确无误,匈奴军确实有三十万。”陈平舔了舔龟裂的嘴唇,咽了一口唾沫道。
“可能……是四十万,跟匈奴最初号称的一样。”灌婴道。
没有人反驳,君臣都已被山下阵势折服,数字已经不重要了。
在冒顿的安排下,匈奴士兵将运送辎重的大车侧翻,环绕山脚线围成一圈,每十步设一哨岗,每岗都有弓箭手伏在车后严阵以待。其余军士搭好毡帐,就开始燃火烤肉,烟火屡屡,竖直的升上半空。
匈奴人吃得高兴,放开喉咙高声吟唱起来,歌声沉闷,如从腹腔发出,却像重锤般不停敲击汉军的耳膜。
“想不到,蛮夷之邦也有如此阵势。”刘邦喃喃道,似是为他这次的冒险之行忏悔。他跌跌撞撞走回树屋,叹了一口气,屈身躺在五具内部填充羊毛的皮制马鞍排列而成的简易床榻上。
“陛下,吃点吧。”灌婴拿着一块烤热的干饼走进来。
“还有多少人?”刘邦摇摇头,没有半点胃口。
“一万骑兵,上得山来的不到一半。”灌婴道。
“军粮够用几日?”
“都是轻骑,未带多少军粮。”
“朕问你够用几日!”
“大……大概三日,节约一点,也许五日。”
“五日?没了粮食,这么冷的天,饿着肚子撑不了多久。也不知樊哙、周勃他们多久才能赶到。”
陈平正好走进来,闻听便道:“陛下,若步兵轻装急行军,估计八日可到平城。但王黄、赵利一直不知所踪,汉军如果遇上其阻截,行程必然又要迟滞许久。”
刘邦挥了挥手,闭上了双眼。这一天仿佛过了一年,他和他的士兵都已身心交瘁,累的没人想再说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