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承安的叔叔叫顾庆，头发有点谢顶。

在分辨率不高的短视频里，他一板一眼地说道：“顾承安，还记得你这个叔叔吗？这么多年都联系不上你，还真是大明星啊。你的那些龌龊肮脏事情我都知道，再不露面联系我，我一定会事无巨细地把你的每件事都告诉媒体，一个史无前例的惊天大雷。顾承安，记得跟我联系。给你24小时。”

程西川关掉视频，想起刚才老顾说的压热搜的本事，怎么就用不到自己身上，这下好了，全世界都知道他可能真的有点龌龊。

老顾消失了24小时。

再回来的时候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没发脾气，没摔东西，没徒手劈电缆，没有怼这个老前辈。

当然也很久没有说骚话。

说的时候程西川全身不适，不说还是全身不适。

这件事发生太快，以至于那天没有登录微博的人根本不知道顾承安卷进了家庭内部的狗血纷争。

可还是被编排了很多故事，最后传到安大姨的耳朵里，变成：小顾真的太惨了，出道4年的钱全被叔叔骗走，还被逼着卖房子，养他们一家吸血鬼。

程西川一动不动，等着妆发老师卸发套，白了安大姨一眼，“让你来探班，没让你过来背后说别人……那这么说，我才是吸血鬼……”

安大姨没完没了，“真看不出来，小顾平时看起来酷酷的，当然肯定是缺神经递质……没想到背后这么辛酸。小川，让你对小顾好一点，你怎么回事……唉，我也没听说过小顾有妈妈啊，实在不行，我认他当半个儿子吧。”

程西川笑着说，“正好老顾有一个‘半个爹’，又来‘半个妈’，这么看来，老顾确实挺惨，什么东西都只配有半个。”

罗屿又背了一堆剧本进来，“西川，这是你那编剧朋友寄过来的，你看得过来吗。”

程西川脸上堆笑，“辛苦了罗姐，我看见这些剧本又想起刚开始入行的时候，能接到的每部戏都多亏了你。”

等罗屿走后，安大姨疑惑道：“以前没见你对她这么客气过，怎么还每次都忆往昔峥嵘岁月稠了，我听见你说‘刚入行’这三个词耳朵都要起茧子。”

程西川诡异一笑，品了口新茶，“秘密。”

*

两天前，雾城，临江美式别墅区，环境清幽，道路狭长，狗子们比环卫工人还要体面。学校还没有开学，几个十几岁的少年骑着单车，笑容灿烂，顾承安把自己藏在黑色帽衫。

“叮咚”。

入户花园有修剪得体的花圃，房子的主人显然没有料到他的亲自到访，看见他在门口对峙很久。

顾庆的胡子得意地飞上天，露出无赖笑脸，“原来你知道我家在哪。”顾庆的老婆在家也穿着玫红色的漆皮高跟鞋，示意他先闭嘴。

鸠占鹊巢，当然知道。

顾承安把一张银行卡放在玄关柜釉质粗糙的茶色瓷碗，承蒙这两个米虫不弃，连这个他从外面淘来的小物件都舍不得换，他轻哼一声，“住在死过人的房子，睡觉不会做噩梦吗。”

透过客厅的落地窗，看见那片因为自己一时兴起，吵着让爸爸摆的乱石阵，还有一年比一年更大的树叶，顾承安目光开始涣散。

原来从3楼摔下去，头会碎，脑浆会流出来。

“顾承安，你就这么求人吗。”顾庆暴戾道，即使顾承安不想多看一眼那胡子，还是瞥见跟自己发脾气时一模一样的神态。

血缘这个东西，太可笑了。

顾承安不想过多纠缠，声音像从南极飘来，刺骨的冷，“你给我体面，我也会还你体面，二叔，这点道理你都不明白吗。不然，你想鱼死网破吗。”

玫红漆皮高跟鞋一听这话，假装和事佬，好像本来就与世无争，声音温柔，“老顾，少说两句，安仔也挺不容易的。安仔，你看你现在这么火，多帮衬下家里也是应该的，毕竟血浓于水，你觉得呢。”

我觉得你们都该死。顾承安的视线转向旋转楼梯，阁楼里的墙纸后面是少年更大的秘密。

“这些钱，够你们撑段时间，公司开不下去就别开了，浪费。二叔，你一直忍着没说，我谢谢你。”顾承安握紧拳头离开，只留下顾庆和玫红漆皮高跟鞋两脸错愕——

顾承安突然这么好说话，不会有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