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业后，他回到北城，重新回到那个死气沉沉的家，本以为不会再跟黎煜有见面的机会了，还犹豫过要不要删掉对方，哪知道某天深夜，黎煜打来电话，问他睡了吗。

他说没有，对方就嗤嗤地笑，又问他：

“那你……想不想见我？”

时至今日，他仍旧对那天的心动记忆犹新。

他无论如何都想不到黎煜竟然会出现在他的窗外，迎着寒风，打着一盏灯，独自一人站在寂静幽深的街道上，冲他挥手。

他也是在对方突然惊慌起来的声音中意识到，自己表情忽然变得很奇怪。

黎煜抓着院墙的栏杆，紧紧盯着他。

而他一摸脸颊，摸到了湿淋淋的一片。

那天，是他的生日。

终于有人真心为他庆祝这一天了。

这个世界上，大概再也不会有人会比黎煜更爱他了。

但他其实还有所保留。

和黎煜在一起之后，虽然每时每刻都想和对方黏在一起，但是最后他还是用理智克制住了，想要再等等。

不留下过夜是因为他身上还有以前挨打时留下来的伤疤，他怕被黎煜看见，万一被嫌弃了怎么办，万一对方问他这些都是怎么来的又该怎么办？

程父的态度让他也觉得自己的存在就是一个抹不去的污点，像黎煜那样出身的人，知道了他的身份以后，会有什么反应？

所以他都不敢让对方知道自己另一个住处，就是程家。

那个时候他只顾着自己惶恐，也没了解过有钱人的力量到底有多大。其实对方早就已经知道了他的真实身份，只是不提而已，直到他在惶恐中一退再退，黎煜才终于爆发，逼他认清自己的真心，告诉他，哪怕全世界的人都来反对，他也可以相信自己绝对不放手的决心。

黎煜拉着他的手，说要带他去见家人。

他因为这句话，拥有了反抗程父的勇气。

他觉得自己终于重获新生。

那年，他二十三。

第一次和黎家人见面的时候，他觉得真是没见过世面，黎家比程家富贵多了，山头的大别墅能望见隔岸的海港，想要把黎家主宅好好看一遍都得坐车才行，后头偌大一片高尔夫球场，他坐在车里看得整个人都呆了，不牢牢抓住黎煜的手，他差点都忘记路要怎么走。

脚下是柔软的草地，听说光移植这片草皮就花了几千万。

他死死抓着黎煜的手，试图从对方掌心的温度汲取力量，把对方的手都捏得有些发红，转头让别人看见，就换来了一阵笑声。

那笑声很刺耳，扎得他忍不住低头。

黎煜倒是一脸不以为意，跟他说，那是黎哲，黎煜的亲弟弟。

黎哲跟他年纪差不多，皮肤白得像牛奶，一看就是个养尊处优的富贵少爷。

富贵少爷怎么会懂得照顾别人心情，当时只是轻飘飘扫他一眼，“就他？”

“......”

他就算再怎么，也听得出来那短短两个字里暗藏的讥讽之意。

黎家人是看不起他的，或许是因为他的出身，或许是因为他是个男人，又或者说二者皆有，总之，他站在那，忽然就感觉格外羞愧，下意识想要寻求黎煜的帮助。

哪怕只是一个眼神也好，只要让他安心。

不过黎煜那会儿却没有了往常的细心，而是把注意力全放在了别处，所以就突然松开他的手，过去和黎哲说了些什么。

他独自一人无措地站在那，明明头顶阳光热辣，周围佣人看见他也是客客气气一颔首，他却恨不得能变成个透明人，赶紧从这里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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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什么呢？”

车门敞得更开，外头呼啦一阵冷风袭来。

程秋眠回过神，慢吞吞地一扯嘴角，好像有些惆怅似的冲他笑了笑：“不知不觉，我竟然已经这个年纪了，时间过得可真快。”

但到底还是没有碰黎煜伸过来的手。

下车后，他客气冲着旁边其他的黎家人微笑颔首，而后自顾自地朝着大门走去。

身后黎煜把手挪到眼前看了看，想想他刚才的话，便颇为玩味地一笑。

快走几步，揽住一直等着他们同行的黎越安肩膀：“等急了吧，听说你以前上高中的时候好像是篮球队的，晚会儿咱俩找个时间打一场？”

黎越安被他揽着，眼神却时不时地往前溜，看着那个格外挺直的背影，心里总觉得，好像哪里怪怪的，嘴上应着：“行啊，但是大伯你可不要倚老卖老，万一到时闪一下腰什么的我不负责啊！”

“我哪有那么老，四十很老吗？来来来你摸摸我的腹肌，还在呢！”

黎煜在他后脑勺一拍，哈哈大笑。

笑声传到前方，程秋眠听得嗤一声，厌烦似的，脚步随即变得更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