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几个跟班估计察觉到大势已去，对视几秒，默契地齐刷刷后退了一步。

“操！”寸头怒骂。

“我现在心情很不好，”钟寻语气没什么起伏，淬着足以化为实质的冷意，他手上又收紧，礼貌地低声说，“拜托多担待，别招惹我。”

说完，他松了手。

“你……”寸头快要瘪下去的肺终于涌入新鲜空气，他朝旁边啐了一口，浑身戾气，最后冲几个跟班一招手，不甘心地说，“走！”

周珩腿已经软了，钟寻回过头，伸手扶了他一把。

“……”周珩嗫喏半天，小声说，“对不起。”

“先回教室吧。”钟寻没多说。

等周珩也走了，他正琢磨此刻该回班写检讨，还是趁着楼下保安不在，翻墙从学校出去，兜里手机却突然一震。

他瞬间有点不耐烦，拿出来看，果然是他爸打来的电话。

来电显示钟仲林。

他没接，剥了块薄荷糖丢到嘴里。

手机响个不停，比嘶鸣的蝉声还聒噪，等嘴里的凉意蹿到天灵盖，整个人都清醒冷静下来，他才慢吞吞地拿指尖一滑，接通电话。

“到学校了？”钟仲林有点老烟嗓，语气一贯严厉，“去找老师跟同学道歉了吗？”

钟寻抿着糖，含糊不清地应了一声，“嗯。”

“你这是什么态度？”钟仲林像是在车上，旁边很嘈杂，不满地说，“翅膀硬了，连电话也不想接？除了打架你脑子里还有什么？一天到晚跟那群不懂上进的渣滓混在一起，你丢不丢人？

“怎么就像块烂泥，糊都糊不上墙！”

钟寻咬碎融化到只剩薄薄一片的薄荷糖，凉意在口腔中蔓延，他没出声，转身往厕所里走。

他撩起白T衣摆叼着，手掌果然覆到一小片淤青，有点抽疼。

“操。”钟寻小声说。

毕竟是被群攻，多少还是掉了点儿血，不过比起寸头那几个人受的伤，完全可以忽略不计。

“……算了，”钟仲林没听见他这头的动静，顾不上教训他，强行压下火气，“放学就回家，别在外面乱跑，我和你阿姨有事，晚上不在家，你自己弄点东西吃。”

“行。”

钟仲林说的这个阿姨，其实是钟寻的继母，叫吴玉兰。不到五岁时他父母离婚，没过半年，钟仲林就再婚了，大概这次是真的有缘分，十几年来感情一直不错。

但上个学期，不知道为了什么，大吵一架，气头上还去领了离婚证。

等冷静下来都挺后悔，钟仲林主动哄人，这段时间一直忙着劝吴玉兰回家。

吴玉兰跟钟仲林结婚之前，也有个儿子，钟寻没见过，但听钟仲林提起过许多次，耳朵都快要磨出茧子。

好像是练体育的，姓楚，比他大一岁，前年受伤退役，没治好，最近要转学到宁城来读高三，说不定还会搬到他家里住。

钟仲林不可能跟他商量，连通知都没通知，他没有拒绝的余地。

昨晚回家，发现他的卧室被腾出一半，东西都挤在角落，才猜到是怎么回事。

就算钟仲林不说，钟寻也知道，他今天应该是去机场接人了，也许晚上回去，他就得被迫添一个“室友”。

“别指望我给你收拾烂摊子，”钟仲林说，“再这么混下去，更别指望将来我会管你。”

钟寻敛住眼皮。

其实没接几分钟电话，但却听得有点犯困，沉默着一直没出声。

就在他快要靠着洗手池睡着的时候，一阵脚步声突然传来。

钟寻愣了下，现在是上课时间，他以为厕所没人。

结果一抬头，有个男生从隔间走了出来。

对方穿了身黑T恤和运动裤，衬得个高腿长，黑发凌乱，唇边叼着一根点燃不久的烟，簌然跟他对上视线，微微皱眉，像是没预料到外面的人还没走，连眉骨的弧度都透出冷意。

朝他这边走过来后，拧开了离他最远的水龙头。

“到底什么时候才能让我省心一点？”钟仲林临要挂电话，又说了一句。

钟寻发现那人用了旁边的消毒液，就忍不住多看了一眼，那瓶消毒液平常压根没人用，都嫌麻烦，一学期下来还是满的。

男生的手修长漂亮，像刻琢凌厉的雕塑，骨节冷白，水流冲洗时，皮肤下的血管泛着青。

洁癖。钟寻心想。

“你都快要三婚了……”钟寻盯着那双手，忘记移开视线，唇齿间还残留着薄荷的凉意。

他存心给钟仲林添堵，吹了个轻佻的流氓哨，“我连初恋都没有，我还不够省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