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福把篮子送过去的时候陈彻家正关门准备睡了,他听到敲门声看到来人是许福,还愣了半响才反应过来。
陈彻不知道这个早些时候才见过面的男人是谁,又是来干什么的。
“陈先生。”许福叫道,“这么早就睡了?”
陈彻听着这话木纳的点了点头,“嗯。”
乡里人一向都是这个点睡,一个是天已经彻底暗下来了,再一个是家里蜡烛耗不起长夜漫漫。
“我家少爷让我来将篮子送还,顺便家中新做了些绿豆糕,送些给你们尝尝。”许福也不深究,直接说明了来意。
少爷。
陈彻捕捉到这个称呼,看着眼前这个年轻人反应过来什么,原来是照顾许少爷的仆从,他还以为……
回想起自己的猜想,陈彻一时间有些无地自容起来,觉得自己总在无意中亵渎了许棠生,该打。
“你替我谢过许少爷。”陈彻学着对方文绉绉说话的方式,接过许福手中的东西,低头看了眼,心中惴惴不安。
只听许福一笑,说:“为何要我替你说谢谢?陈先生不如明日再自己登门道谢好了。”
说罢,也不待陈彻反应过来,许福已经说了告别的话,转身离开。
“夜要深了,我也不便再多叨扰,就先告辞。”
就这般,陈彻看着许福离开的背影,说些什么也不是,不说些什么也不是,举着那有些重量的篮子,无奈叹气。
“大彻。”身后传来阿娘的声音,她问:“谁来了啊?”
“啊,是许少爷家的仆从,给我们送篮子来了,还送了点绿豆糕,阿娘要不要尝尝?”
有了这插曲,本要睡觉的两母子坐落到了院子里。
绿豆糕板板正正放在桌上,仅透着月光模糊的影子都能看到那糕点的做工精良。
同时与这糕点做工形成对比的,就是那装点心的盘子。
看着老旧,但也精致,比陈彻家最好的碗都要好上一些。
可哪怕如此,陈彻却还是知道,这已是人家精心挑选过的了。
许棠生是在照顾他的心思。
糕点入了嘴,甜而不腻,带着淡淡的绿豆香,化在舌尖成了细沙,的确好吃。
阿娘吃了两块也说好吃,说了句让陈彻明日记得道谢,便扛不住转身进屋休息了。
院子里一瞬间只剩下陈彻一人,他看着桌上的碗,再看那天上的月,不知怎的,那光好似照到了他的心头,透彻得不行。
脑海里浮现起中午阿娘说的话,“大彻,你怕是喜欢这许少爷了。”
当时陈彻听着这问题只想躲,可这安静的夜仿若能看透人心,将好多秘密都变得无处可藏。
陈彻也说不清自己是怎么了,但古时候读书人也说了,一见钟情。
他这大抵就是一见钟情了。
许棠生那样的人物,勾得他这般,并不稀奇,反倒像是本该如此。
陈彻心想着,从口袋抽出那块手帕,就着月光端详了许久,像是做下了什么不得了的决定。
当晚,陈彻做了个梦。
梦里他听到了涓涓流水声,身子仿若坠入河中一般沉重,可周遭却是逃不掉的燥热,好似有一团火在心中少。
他听到有人叫他,“陈彻。”
一声又一声,每一声都让他愈发热。
再后来他看到了一片白,那是背,伸手摸去柔软细腻,好似上等的丝绸。
他挺着腰,一下又一下,前面的人忽而反过了头,一张带着潮红与艳丽的脸出现到他的面前。
是许棠生。
他眼前一黑,再一白,他就醒了过来。
天光已大亮,陈彻坐起身子,他满身的大汗,梦里的场景挥之不去。
床榻一片狼藉,而他手中捏着的,是那方手帕。
脏了,乱了,什么都不对了。
“混蛋。”陈彻咬着牙骂了句,不知是在骂自己还是骂别人。
但这方手帕,他是再也还不回去了。
沾了那样的东西,若是还给了许棠生,可还得了。
他可再见不得许棠生拿着这方手帕的场景。
就仿若那殿中的大佛,不能沾了灰,挨了这凡尘污秽之物。
翻身下床换了身衣服,将手帕搓洗干净晾起,陈彻看着自己这满院落的东西,一头钻进了鸡圈。
一阵鸡飞鸭叫,再出来时他手中已经提了只肥硕的老母鸡。
阿娘刚巧看到了这幕,问:“你抓鸡做什么?”
陈彻说:“送给许少爷,他们那绿豆糕看着就贵。”
阿娘听着点点头,随后说:“那你好歹杀了再去,人家许少爷金贵人家,哪里会杀鸡。”
陈彻听着这话看了眼手中的鸡,反应过来自己疏忽了,转身烧了锅水,提着刀麻溜的将鸡放了血。
一顿操作将鸡浑身毛脱光,陈彻看着手里的鸡又还是觉得不妥,索性将鸡又宰成了小块。
宰成小块看了半响,又觉得这分尸了的鸡看着实在血腥,也不该就这么送去,干脆又烧了火,炖成了汤。
这一来一回的,一上午就过去了,方才洗的手帕都已经晾干。
陈彻将手帕收好,提着汤终于出了门。
这次过来许家的门正巧是开着的,仿若是就这么在等他过来似的。
陈彻犹豫了下,敲响了门,里头就传来了许福的声音。
“是陈先生吗?进来吧。”
再次步入院落的感觉有些玄妙,陈彻脚步慌乱的走着,心下难以自抑,本以为这状态会一直持续着,谁知却在许棠生出现时发生了改变。
当看到许棠生那张脸时,那心上的所有情绪全数归于平静,陈彻的眼里心上霎时间只剩下眼前那人了。
“陈彻。”许棠生叫他。
陈彻喉结微动,答:“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