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菲道：“那是我表妹。”

院长看着她，沉默了片刻，才说：“那孩子已经死了。”

这样的话，从她嘴里说出，平白多了几分无奈。

菲菲忍不住问：“您既然知道那孩子是谁，为什么不告诉她的母亲？或许，或许如果她能够早点回家的话，就不会因为身体太弱而早逝。”

院长惊讶：“你……还不知道？”

菲菲愣住，下意识问：“什么？”

院长的声音平稳，但声线里有着不同寻常的紧绷——菲菲认识她多年，从未听到过她如此音调：“那孩子不是因为身体弱才去世的，是车祸，就在今年。”

那一瞬间，菲菲只觉得似乎有一桶冰水从她头上灌下，直让她从头发冻到了脚趾，所有神经都慢了半拍，却又似乎能感知到寂静的光影里，所有尘埃的迁徙，一切的不真实中，连自己都声音也仿佛从远处传来，有一种难以置信的飘渺：“车祸？”对于菲菲的反问，她面前的人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办公室里暖气并不好，静寂的空气中有微微的寒意，而距离桌子不远处的老式火炉上，放置着烧着开水的大水壶，正发出咕嘟咕嘟的声音，而炉子下面，则是红色的暖瓶，与菲菲梦里看到的那只一模一样。

院长摘下眼镜，长叹一声。

水烧开的声音缓缓停下，所有因为沸腾而产生的喧嚣恢复平静，菲菲漠然地将视线从院长身上挪开，落到了钢笔上，仿佛看着那里，心里就能平静一些。

良久后，她觉得自己的声音虽仍不真实，却已经镇定不少：“我的律师专程查过，那孩子叫小雯，死在七岁。”

院长顿了一下，轻声说：“当年被送来的孩子，有两个。”

菲菲正欲开口问她，自己的口袋里突然传出声响。菲菲如梦方醒般拿出手机，看到屏幕上闪烁的是再熟悉不过的名字：顾衡。

院长沉默着站起身，走了几步，去把壶里的开水灌进暖瓶。

那水流的声音又让菲菲恍惚想起，自己小的时候，似乎曾经捧着小小的杯子站在一边，等院长将热水倒给她。且似乎也是在一个很是寒冷的冬天，而窗外有没有飘雪，她已然不记得。

太久远了。

菲菲接起电话，“喂”了一声。

因为背景声音太过嘈杂，顾衡并没有发现她的异样，只开口问她：“你还在工作吗？”

菲菲道：“我提早收了工，原本要去找你，但现在突然有些事情，可能要耽搁一下，你那边呢？”

顾衡的话筒里传出了不少人讲话的声音，他似乎走了几步，到了一个相对安静的地方，才说：“剧组出了点问题，接下来的拍摄会推到明天。刚巧子城来找我，现在要出去一趟。”

菲菲想了想，道：“那我就不去找你了，一会儿回家，在家里等你，你——”

顾衡立刻说：“不会很晚，也不会喝酒，好吗？”

菲菲露出一个微笑，轻声道：“好。”

虽然通话时间不长，但这个电话让菲菲完全冷静了下来，她看着自己手机屏幕上同顾衡的合影，对自己说，她再也不是那个常来这间办公室看书的徐叶，也或许从来没把眼前的人看明白。

这样的想法让她放下手机，重新回到座位上，拿过那只她看了许久的钢笔，淡淡道：“我小时候不懂事，同父亲关系不好，这样的事，竟然在二十年后才知道，实在是荒唐。但在这样一所福利院里，一个身世明确、被母亲四处寻找的小姑娘竟然被藏了二十年，更是荒唐。”

院长见面前的人从开始的震惊，到如今平淡地讽刺，只又深深叹了一口气，她上了年纪，背佝偻着，鬓间满是白发，在面前热水的氤氲白雾中显得苍老又无奈，声音也满是无力：“我对不起她。我听说你是个演员，那孩子也想做个演员，却没有机会了。”

菲菲垂下眼眸，隐藏起所有表情，道：“您阻止她，不是因为这个行业不好，而是因为如果出了名，就会被认出来，对么？”

院长不语。

其实所谓真相，也不过是几句话就能讲出的狗血故事。

二十二年前，一位与于青素有过节的女士，出于对她的报复，通过关系在医院用隔壁产房出生的孩子换了于青的女儿。但其实她并没有想到，在那样一间口碑极好的私立医院做这样的事，本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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