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意识逐渐沉入深邃的黑暗中,穿透记忆深处,他看到了自己一生都不再想要看见的画面。
那并不是泰拉上的禁忌与不可言之物。
而是普普通通的战争与杀戮、背叛与谎言、绝望与黑暗……………………
那是此生所见之绝望。
重要之人逝去…………理想化作灰烬………精神饱受折磨…………战争摧残心智…………
肉体上的痛苦对于他来说已经无所谓了,但心灵上的破绽却如同马奇诺防线一样。
他总是说自己无所谓,自己见惯了生死,对一切感到冷漠与无谓。
但剥开一切冷漠与无谓,剩下的便是热枕与在意。
他究竟见识过怎样的地狱?
恍惚间,他发现自己站在了一片血红色的荒原上。
到处都是尸体与刀剑,鲜血组成了河流,火焰与黑烟组成了不可攀的山丘,尸骸铺满大地。
零伊一脸茫然,拔剑四顾,却又看不见敌人。
看不见希望,也没有光明,目所能及的只有绝望。
地上每一米都有一打的尸体,死不瞑目怒目圆睁,仿佛死前都在拼命战斗。
天空中飘荡着的云朵被血色侵染,如同一块凝固血渍,每一阵拂面微风都带着血腥味,灌入耳中时宛若亡者的怒吼与哀嚎,熊熊燃烧的烈焰与滚滚血烟内每一次翻滚都会有无数哀嚎怨毒的人脸一闪而逝。
“这是你的国度!”
有道莫名的声音响起,暴虐而又狂躁,即使是捂住耳朵也会直达内心深处。
那双猩红的竖瞳四处扫视,他在寻找说这句话的人。
“这就是你的愿景!”
那道声音继续说到。
“闭嘴!”
他爆喝出声,没有找到那个说话的人,眼睛被血丝布满。
像是被戳中什么痛处一样,狂怒的拔剑却又找不到敌人。
“这是你造成的一切!”
那道声音变得轻佻且蔑视。
陷入暴怒的零伊瞬间沉默了下来,四处环视。
这就是他造成的一切。
不论用怎样的语言去粉饰,都无法掩盖那尸山血海的事实。
然而他的瞳孔猛然间从暴怒转变成明悟。
“科西切!!!!!”
怒吼的声音让整个世界都在颤抖,在灰雾弥漫中崩溃。
宛若在地狱中咆哮的恶魔。
世界转入黑暗,他仿佛进入了一个无止境的坠落过程。
而现实中,他就如同魔怔了一样,站在原地,眼神毫无光彩可言。
暴君站在不远处,突然一愣,随后又摇摇头。
祂是乌萨斯的恶神,是不灭的黑蛇,是某种意志体现,而现在的他只不过是一个重伤的萨卡兹人,死亡只是时间问题,他无法抵抗太久这种概念上的侵蚀。
现在唯一困扰祂的便是一个摆在眼前的抉择。
到底是舍弃现在的身体,前往那具不朽的尸体呢,还是使用现在的身体,将那具尸体用作别的地方。
黑蛇的力量杀不死那个家伙,但能将他彻底淹没,就如同祂对塔露拉做的事情一样。
否定一个人道路对其本身来说,是一种绝对恶劣的阴谋,而对于具有大智慧大毅力的人来说,外来的否定是不可行的。
无论是愚蠢怯懦的人还是聪明执着的人,在道路本身否定之下都会陷入崩溃。
就如同塔露拉所为之而战的人们做出的事情那样。
但否定一个靠执念挣脱死亡的家伙,否定一个只要有执念便不会成为回忆的家伙,黑蛇做不到一瞬间让他堕落。
但已有之事后必再有,已行之事后必再行。
祂的自信来源于他心中隐藏着的怯懦与缺口。
祂可以用千年阅历中微不足道的一点小见识来形容。
鲁珀特之泪
正面坚硬无比,但他的尾巴却出奇脆弱。
只需要一点点力道便能粉碎那可笑的执念。
然而黑蛇却从未意识到一件事情。
能被粉碎的执念不叫执念,那只是一种可笑的幻想。
在执念未达成前,无论几次失败,无论几次死亡,他总能再次站出来。
黑蛇早早的就意识到了他都没有意识到的这一点。
然而那可笑的执念应该换成黑蛇的愿景。
恨意是人与人之间必然的结果,两个人便能形成一种统治。
他的恨足以燃烧世界,而这份恨意应当成为乌萨斯的燃料。
让泰拉燃烧。
她露出一个足以倾国倾城的迷人笑容,纯净且邪魅。
“你会加入我们的。”
优雅的暴君即使是受了伤也保持着贵族的优雅,缓步离去。
她要将一把假的密钥交给爱国者,交给那世上最后的温迪戈。
现在,那头温迪戈一定在为死去的战士们默哀吧。
可笑的叛逆,可笑的爱国者,可笑的游击队。
她没有在意那个白发的魔族,甚至都没有看她一眼,没有记住她的名字为何。
暴君没有注意到,那先前虚弱无力的少女已经消失,原地空荡荡的只留下了
自始至终,她都只在乎那个被祂逐渐侵蚀的男人。
……………………………………
零伊坠落到了一座冰冷的移动城市。
天空是冰冷的,地面是冰冷的,就连人心也是冰冷的。
我曾经厌恶抵触的一切。
我曾经为之奋斗的一切。
两者在此冲突。
冰冷的城市,所有人都冷眼看着那些挂在绞刑架上的人们。
那些被绞死前还希冀着正义与光芒的人们早已失去了温度,唯有黑色的羽翼降下,啄食血肉。
零伊想要伸手触摸他们,却恍然间发现自己居然就站在绞刑架前,自己的手还放在了那绞架的开关。
是自己杀了他们!
是自己杀了那些和自己拥有同样目标的人们!
台下人们的冷眼让他想说些什么,却又无疾而终。
“做的好。”
“他们该死。”
“理所当然。”
无数低语在耳边响起。
他看到了那些人的过去。
“我赶走了那些领主贵族!”
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他急切反驳着。
“我让人们不用担心血税,不用担心妻子或者女儿被掳去凌辱,不用担心某天得罪贵族被开膛破肚喂给他们的鹰犬!”
但你依旧亲手毁了一切!
零伊痛苦的后退,不愿直视眼前的一切。
他并没有亲手绞死这些人,但这些人因他而死。
只是一场镇压起义罢了。
他心中最深的梦魇,他不愿直视的一切。
起义者的孩子们被切下四肢挖出眼睛刨开腹腔,随意的丢弃在城市四周,或者插在木棍上当众展示。
这是贵族们血淋淋的统治。
在封建制度下,军队始终是维护统治阶级的工具。
他是被迫的。
如果不这样做,他也会被挂在绞刑架上面。
但他从不为自己的怯懦寻找借口。
这种勇于面对的性格成为了此刻的折磨。
他早已遗忘自己清醒时在做什么,或者说他已经分不清现实与虚幻了。
愧疚与难言的悲伤涌上,却又再一次被压下。
他对这一切怀抱着的情感始终都是愧疚与无能为力的悲伤。
整个世界再次崩溃,他再次坠落。
这一次,他来到了那座熟悉的城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