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

30

列车穿过长长的隧道，爬上了北面的山，重重叠叠的山峦之间，黄昏模糊了远方的地平线。

鹿月漫看见天边的夕阳，列车不停地奔向远方，好像开在漫无边际、永无终点的路，如果一直一直开下去也不错。

她收拢手指，感觉那夕阳如同一颗溏心蛋被自己捏碎了，拢起了四处散落的熔浆，勉强地捏在手心，蛋液融化了粘在指间，

…真奇怪。

人的大脑真奇妙。

明明这一切都是臆想，但那种粘腻的感觉似乎真的粘在手心上，啊，粘哒哒的，有点难受。

美术老师的话突然响起，声音温柔。

“是不是觉得现在看见的夕阳比临川更美一些？”

她看见自己的学生在望着窗外发呆，夕阳余晖染上了少女洁白的面孔，如火烧云一般。

其实有些惊讶。

这一路下来，女孩居然真的一直看着窗外的风景，偶尔，她在冰冷的窗户上描绘山脊的蜿蜒，有时候会靠近窗户，目不转睛地看着远方。

是个完全沉浸在自己世界的孩子啊。

连带着玩了一路手机的自己莫名地按下了锁屏，也跟着她看向窗外，绚烂的夕阳的确很美。

眼见学生垂下眼帘，似乎有些羞赧，美术老师微微一笑，“不用那么拘谨，就当作出来玩。”

鹿月漫：“我只是觉得…”

美术老师：“我不搭话了，继续看风景吧，多看看总没有坏处，说不定能从这些景象里获取灵感。”

她摸了摸鹿月漫的头发，手下柔顺浓密的感觉让她内心感慨了一番，唉，头发多真好！

鹿月漫：……

还能说什么？只能回好的，老师。

_

联赛在第二天的下午开始，睡了个觉后，鹿月漫向老师申请出去一个钟，对方有些为难，最终还是放行了。

在陌生的城市里，她第一次骑单车，一开始还有些歪歪扭扭，但很快就掌握好平衡了。

没有戴耳机，她听到了风声，听到了车流声，听到了人来人往的嘈杂声。

秋季在这个城市已悄然到来，凉爽的风掠过耳畔。

路过公园时，她伫立在一侧，在那短短几分钟里，她看到无数的风筝飞起，看到更多的风筝落下。

一家三口聚在一起笑作了一团，脸庞上都洋溢着快乐的笑容。

她看到水洼，倒映着如影如梦的树枝倒影。

…

慢悠悠地踩着单车享受微风，正好遇上天桥，懒得踩上去的鹿月漫干脆下车走路。

天桥下是车水马龙，鸣笛声连绵不绝。

工作日的下午没什么人，她走在桥上看到了有人在街边速写卖画。

是那种常见的速写人像，单人50，双人80，一侧摆了好几副肖像画。

恰好有一对情侣走过去，要了一幅画。

鹿月漫有些好奇地走到画家身后看他怎么画，对方早就习惯画画时有人过来看，他面色不改，没分出注意力到她身上，而是专注地一边看着顾客一边画人像。

多年画人像的经验使他在下笔前想好了一切的构图，没有一丝卡顿，第一笔以后就十分顺畅，运用一支8B铅笔，一副双人画像在十几分钟便完成了。

那对情侣也不懂画，但看着觉得特别地写实，满意地付钱走人了。

又是一笔收入。

摊主的心情愉快了不少，他哼着歌收拾东西，就是有些纳闷，后面的小姑娘怎么还不走。

他早就注意到一直在身后看作画过程的鹿月漫，还心想着说不定能发展出下一个顾客，只是这画也画完了，人顾客都走了，她却还留在原地。

他转过头问：“小姑娘，你也想要一副属于自己的画像？”

顿了一下，有些惊叹，“这么好看，更该给自己留一副啊！给你打个折吧，本来单人50，我只收你45。”

说来说去，就是想让鹿月漫光顾他的生意，只是那赞赏确实是真心实意的，这打眼看过去，少女跟发光似的，无论是皮相还是骨相都优越得不像话。

鹿月漫对画家的提议不太感兴趣，她的视线落在画家面前的画板上，问：“能借用您的画板吗？我出100，最多就二十分钟。”

摊主挑眉，嚯，看来也是个学画画的，不过这年头学画的也不少，也不奇怪，就是第一次遇上这样朝街边摆摊借画板的，有点意思，居然没一般学生那种清高劲儿。

说学生清高还真不是他偏见，毕竟他曾经也是其中的一员，当时见到街边摆摊卖艺的，他都会不屑地想自己绝对不会沦落到这地步，看摊主的画，也喜欢挑三拣四，觉得这不好那不好，难怪只能卖艺，别说是借板凳借画板，连靠近都觉得晦气。

后来啊...就不用说了，画画就成了一门手艺，吃饭的家伙，还是只能吃街边饭的那种。

反正这个时间点也没什么人，与其空守摊位不如赚点钱。

摊主从兜里抽出一根烟，没点燃，直接叼在嘴边，又从摊子那拿出收款码的牌子，含糊地说：“可以，先扫码，给完钱这个位归你了。”

眼见着面前这位明显还在读书年纪的少女付完款、坐在了画板前，拿起炭笔若有所思，看起来是还没想好要画什么，摊主问：“你不上学？”

鹿月漫回：“下午有比赛，上午放假。”

原来如此，摊主随意地点头，他眯眼看着天空，发了一会儿呆，回过神发现那张画纸上依旧一干二净，要说对方真不画还便宜了他，毕竟画纸画笔也是要钱的，但他看着有些不得劲。

“你这还没想好画什么？那不然我来当模特吧，不用加钱。”

鹿月漫刚打算下笔，听见摊主的话，本来想说点什么，但她转头看着摊主的神情，默默地点了点头。

“麻烦你了。”

速写人像花不了多长的时间，再加上鹿月漫的手速向来很快，二十分钟时间到了，她已经完成了几张速写，都是不同神态和姿势的，有些潦草，但构图已经非常完整了。

摊主看完那几副速写，瞥了一眼鹿月漫，“美院的？”